女孩已经大半年没有摸琴了,她兴奋地仿佛是找到自己久违的玩伴。
从她儿时最喜欢的《降E大调圆舞曲》,到青春懵懂时钟爱的《少女的祈祷》,到异国思乡时的《晨曲》,父亲去世时自己一遍又一遍弹的《A大调奏鸣曲》,再到离开柏林时用来鼓励自己的《匈牙利狂想曲》。再到…贝多芬的《月光》。
全然不知已到了晚上。
而她也没注意到,旁边静静看她的高大身影。
克莱恩那天回来的比原来更早一些,踏进家门时,看到餐厅和厨房都漆黑一片,便知女孩今天的“不合作”又找到新的配方。实际上,比起不告而别和朝他锁上的卧室门,他倒是更愿意她在自己面前鲜活可爱地使各种各样的小性子。
他叫了厨师备餐,正准备去二楼找她,便听到了上面传来的琴声,男人一路拾级而上,就看到那架旧钢琴前的女孩。
她穿着素白的纱裙,挽起的乌发垂落几缕在颈侧,月光透过窗,刚好照在她侧脸上,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银辉。
他看着她沉浸在《月光》第二乐章里,指尖从轻盈的小步舞曲渐滑向第三乐章的暴风骤雨。随着腕骨移动,那些翻飞的手指像被困于囚笼里的蝴蝶,在黑白键间寻求突围的机会。最激烈的段落时,她微微前倾,咬住下唇,睫毛投下颤动的影。
那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和这架钢琴。让他想起初见她时,她给自己处理伤口时的样子。
沉郁顿挫之后,旋律又变得柔和起来,如月光下的涟漪,安适而恬静。就和她一样。
一曲弹毕,女孩听到了缓缓的掌声,她抬起头,看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阁楼门口,月光照着他波澜涌动的蓝眼睛。
《月光》也是他最喜欢的曲子。而她的那双手,配得上走进柏林的演奏大厅。
那天之后,他们默契得谁都没提关于钢琴的事。可是她感觉得到,男人每天都比以往回家更早一些。
她弹完曲子时,他早已立在门口,当她要准备下琴凳去给他准备晚餐时,他轻扶住她,和她说,他已叫厨师备了餐。
0069 阁楼里的钢琴
俞琬继续弹,他便也继续听,他们谁都不说话。
她从一楼的私人图书馆里找到了很多泛黄的旧乐谱,从肖邦的《第一叙事曲》,舒伯特灵动的《即兴曲》,弹到了德彪西的《阿拉伯风》和柴可夫斯基忧郁的《六月船歌》。有时弹到了动情的地方,她会不自觉地抬起头,对上他那汪也看向自己的蓝眼睛。
这座大宅的旧主人应该很爱音乐,在阁楼也有意外之喜角落的小匣子里,还有沓蒙了厚厚灰尘的稿子,看落款和日期应该是一个世纪前不少波兰作曲家没发表过的琴谱。在那之后,她便也会弹一些克莱恩没听过的曲子,她有时会弹一整晚,他便也听一整晚。
直到有天休息日,女孩从花圃里剪下玫瑰和月季,正准备把它们插进餐桌花瓶的时候,听到了楼上飘来了琴声。
那是《平均律》,她的手指不自觉敲打着花瓶,心跳也随着共振。对巴赫复调的诠释,需要对音乐极深刻的理解和纯熟的控制力,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竟能如此游刃有余地演奏它。
俞琬顺着琴声走上楼梯,阁楼门虚掩着,她便透过门缝看过去。
男人的手很大,手指很长,是十分适合弹钢琴的手,前奏结束是最具挑战性的赋格,而他左右手的配合,仿佛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在共同演绎这首曲子。
琴声进入高潮,旋律变得愈发复杂,可在克莱恩的手指下,每个声部都清晰可辨,俞琬好像听到多个歌者互相对话,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定,她才发现自己的胸腔在不住地起伏。
这首曲子她很喜欢,也曾练过无数遍,总是练不好,以至于“巴赫”这个名字都差点成为她的梦魇。
女孩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克莱恩一早便注意到她,“你喜欢巴赫吗?”
她点点头,心跳越来越快,感觉自己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