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在家只穿长衫的温兆祥,如今换上了一身三件套,而温夫人脖颈上那串哥伦比亚祖母绿是结婚二十周年的时候,丈夫从流亡白俄女大公那拍来的。
“总得撑撑场面。”平时她都只敢打开盒子看看,看完又锁进保险柜里,这次还是第一次戴上。
听兆祥说,对方是祖上是有伯爵头衔的贵族,父亲还当过武装总司令,可不能让人家看轻了阿琬。
“叔叔,婶婶。”
那时,温夫人正指挥着佣人摆餐具,中西各一套,中间是天鹅对颈造型的花艺,散出淡淡香气来。
家里这回还请来了法餐师傅,佣人鱼贯而入摆起盘来,餐桌没多久就成了国际美食展览会,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挨着法式焗蜗牛和松露炖鸡…
0156 演戏(二更)
饶是从小跟着父亲去过不少闻人的宅邸,俞琬还是觉得这排场也只有记忆里西摩路上的荣公馆能与之相比了。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万一勾起克莱恩多余的好奇心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起来,女孩又隐隐意识到,温叔叔夫妇分明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就为了给她这个“假侄女”撑场面。
喉头忽然就有些涩。
这大阵仗对于在容克枯燥的半军事环境下成长的克莱恩来说,多少也带来了冲击感,他的第一印象是,这像个微缩版的特列亚侬瓷宫。
西装男人示意克莱恩往客厅去,顺手抄起茶几上印着金箔标签的雪茄盒,“试试?”
克莱恩接过时愣了一下,这个日耳曼军官肯定没料到一个中国商人抽的东西,比他老派的父亲还要讲究。
事实上,由于温兆祥这些年一直和法国人打交道,这一切只是按照他们接待欧洲贵客的水准准备的,不增不减。这种迎合西方人对东方式华丽想象的风格在以奢靡著称的法国贵族看来,是恰到好处,可对普鲁士容克来说,就是纯纯的震撼了。
克莱恩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意大利歌剧里去金宫求娶东方公主的穷骑士,蓦地就有些紧张。
不过,紧张的也不止他一个。
“尝尝这个。”吃饭时,温夫人还特意吩咐佣人把一个小瓷碟送到德国上校面前,上面清蒸鲈鱼的眼睛正对着他,“阿漪从小到大都最爱吃鱼肉。”
俞琬一下就把餐巾攥紧了些,她确实最喜欢这道菜,小时候,父亲总把鱼脸颊肉夹给她,说吃了会变聪明,有次还因为吃得太急,卡到鱼刺进了医院呢。
她几乎要忘记这只是一场戏了。
就连温叔叔,这位一直让她有些害怕的上级,也和换了个人似的,用一种近似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像真正的长辈对待乖巧侄女那样
烛光轻轻摇曳,将所有人的影子都照得模糊了。
上一次全家围坐在餐桌前是什么时候呢?爸爸妈妈会不会也像这样,给自己和哥哥夹最爱吃的菜?记忆已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烁着。
女孩又有点儿想哭了。
这场戏演得越完美,她心里就越发难受。克莱恩现在正专注地听着温兆祥讲收藏轶事,他不会知道,眼前的一切,从名画到佳肴,甚至包括“叔侄”的互动,都是刻意为之的。
当他发现这都是一出戏的时候,会怎么想呢?
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些,这时候是千万不能分心的。
“谢谢婶婶。”女孩接过温夫人盛过来的汤,故意让尾音上扬些,还真和被宠坏了的小辈儿一样。
好在他们事先就说好了,由叔叔这个“家宴男主人”侃侃而谈,一力承担所有台词和戏份。此刻她只要安静地扮演好“被宠爱的侄女”这个角色,因为在克莱恩面前,她实在太不善于说谎了。
谈话也自然转向温兆祥擅长的领域。
俞琬也是今晚才知道,她“叔叔”的商业版图并不只在于那家不起眼的丝绸商行,这位频繁来往于日内瓦和巴黎的男人,还拥有当时在欧洲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