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说:‘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再怕起来!这屋里越发有些话头了。’一面拿了纸包子,便飞跑往园中去了”。“飞跑”两个字用得极好,赵姨娘就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她的身体是不听脑子指唤的。
“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玩耍。”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一定要火上浇油才会烧得更旺。“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藕官烧纸钱,被夏婆子看见要去告,结果被宝玉拦住。这个人也一肚子火,两股火烧在一起了。“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的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掂人分两”就是看人下菜碟,重要的人,就对你好一点,不重要的人,就对你差一点。“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了什么!”古代社会对唱戏的有很多的偏见,所以她觉得再卑贱,也不能让一个戏子欺负。夏婆子听了,正中下怀。因为自己要报复不敢,现在正好借赵姨娘去报复,很多时候怨气就是这样慢慢地聚在一起的。
夏婆子就问赵姨娘是什么事,赵姨娘就把芳官用茉莉粉当成蔷薇硝来侮辱贾环的事讲了一遍。我们知道芳官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可是当你有情结的时候,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儿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儿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夏婆子开始讲她的委屈了,“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东西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谁还怕你老人家?”底下就开始挑拨了,“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都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帮着作个证据,你老把威风抖抖,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不是”。意思说你是一个姨娘,那她们总不会去保护这些唱戏的。在她们心里把唱戏的看成是社会最底层的人,被侮辱的人总是想要加倍地侮辱别人。
“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然后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来,还有我们帮着你呢。”大家有没有感觉到赵姨娘是一个很蠢的人,根本就没什么大脑,这种有勇无谋的人真的蛮可怜的,经夏婆子一挑唆,赵姨娘“越发得了意,仗着胆,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可等一下真闹起来,夏婆子就不见了。
刚好宝玉到蘅芜苑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忙都起身笑让道:‘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等忙?’”其实她们是很有规矩的,赵姨娘来了,大家都站起来,说你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赵姨娘也不答话”,如果懂得怎样做主人,这时完全可以坐下来说,芳官怎么怎么样,然后让袭人去骂她。可是她傻就傻在这里,“走上来便将粉照芳官脸上撒来,指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赵姨娘本身是个丫头,一直感觉很卑微,现在找到了一个比她更卑微的,说你们唱戏的是娼妓,是比我还要低等的。“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注意这个语言,记不记得赵姨娘的哥哥赵国基的事,其实他们就是下三等的奴才,她是想把自己的自信找回来,可是用了最惨的方法。“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也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人的!”
舞台上的芳官是小姐,大家闺秀,哪里受得了别人骂她什么娼妓、粉头?“一行哭,一行便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若说没了,又恐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
她说:“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唱去。我一个女孩儿家,我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这句话很厉害,芳官当然不会不懂,因为唱戏的女孩子不会不知道这些词汇,你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