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嘴乖,有的是尿,再撒泡你们吃了就是了。’”有没有发现听笑话的人都知道贾母在讲什么,贾母也在用这个笑话教育她们,不是你们不孝顺,是你们嘴巴不够甜。

这个笑话如果没有王熙凤其实不好笑,就是因为有王熙凤大家才觉得特别好笑。“说毕,大家都笑起来。凤姐儿笑道:‘好的,幸而我们都笨嘴笨腮的,不然也就吃了猴儿尿了。’”她自己也知道贾母在损她,就抢先说我们都笨嘴笨腮,不是那第十个。“尤氏、娄氏都笑向李纨道:‘咱们这里谁是吃过猴儿尿的,别装没事人儿。’”

薛姨妈笑道:“笑话儿不在好歹,只要对景就发笑。”意思是你影射到在场的某一个人了,刚好击中大家心里的那种感觉就好笑了。“说着,又击鼓起来。小丫头子们只要听凤姐儿的笑话,便悄悄的和女先儿说明,以咳嗽为记。”这一次大家要暗算的就是王熙凤,因为都想听她讲笑话。小丫头悄悄地跟打鼓的女先儿说我们一咳嗽你就停。“须臾传了两遍,刚到了凤姐手里,小丫头子们故意咳嗽,女先儿便住了鼓。”众人齐笑道:“这可拿住他了。快吃了酒说一个好的,别太逗人笑的肠子疼。”于是大家都围过来要听王熙凤讲笑话,说实话,读到这里你会有点紧张,因为很多时候你越想要让笑话好笑,往往越不好笑。凤姐很厉害,她板着脸讲了一个冷笑话,把大家的预期先破坏掉。

我想这两种讲笑话的方式大家以后都可以用,一种是一定要跟在场的人有牵连;一种是别人很期待你讲笑话的时候,你可以板着脸讲一个冷冷的完全不好笑的,结果大家反而会笑起来。我觉得这是作者了不起的文学功底,笑话是非常难写的,因为让大家真的开心,比让大家哭要困难得多,可是作者却把这部分写得如此精彩。

凤姐吃过酒,想了一想,因为不能讲得太快,要让大家有一点着急,然后笑道:“一家子也是过正月半,合家子赏灯吃酒,真真的热闹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答答的孙子、孙女儿、侄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哎哟,真热闹!”她在说这一串的时候,大家已经笑起来了,我们从来没听过什么灰孙子、滴滴答答孙子,因为曾孙子以后就没词可用了,她就自己创造了几个词,这是王熙凤特有的语言天赋。众人听他说着,已经笑了,都说:“听数贫嘴的,又不知编派那一个呢。”贾珍的太太尤氏就跟她说:“你要招我,我可撕你的嘴。”她们是平时最亲的妯娌。“凤姐儿起身拍手笑道:“人家费力说,你们混,我就不说了。”这也是说笑话的功夫,在关键时刻卖个关子,大家一下就急了。

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底下怎么样?”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底下就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吃了一夜的酒就散了。”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一个笑话,作者在这里用这样的笑话其实是一种双关。一方面是王熙凤用这个冷笑话,让大家的预期落空,有了更好笑的效果;另一方面“散了”则是某种暗示,就是你再热闹、再团圆、再富贵,也是要散的。这可以叫做一语成谶,有时候无意中讲的一句话,刚好是命运的符咒。

众人见他正言厉色的说了,便再无他话,都怔怔的还等他往下说,只觉冰冷无味。史湘云看了他半日。大家现在常常提到冷笑话,恐怕历史上第一个说冷笑话的人就是王熙凤,她的冷笑话完全让你摸不着头脑,忽然“就散了”。史湘云还在那边等她说,凤姐儿笑道:“再说个过正月半的,一个人扛着一个房子大的爆竹往城外头放去,引了上万的人瞧。有一个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火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扛爆竹的人道:‘怎么没等放,就散了?’湘云道:‘难道他本人没听见不成?’凤姐儿道:‘这本人是聋子。’众人听说,一回想,不觉一齐失声都大笑起来。”

大家笑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王熙凤的冷,王熙凤把她的笑话变成一种悬疑,大家回想的时候,才觉得太滑稽了。其实这并不是作者的本意,作者重复两次正月半和两次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