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多读几次,我们的内心就能产生对人的宽容。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习惯主观地去看待人,比如大家一定会觉得是袭人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宝玉,晴雯根本就是多余的,可是在抱病补裘的这个晚上,你会发现晴雯并不多余。她待人的那种把自己的生命心血耗尽的热情,是袭人所不具备的。袭人能把平常琐琐碎碎的事情处理得很好,遇上最急难的事情,可能反而没有办法。大家一定记得《红楼梦》第五回关于晴雯的判词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身为丫头,她根本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高傲心性,最后酿成了她命运中的悲剧。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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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红楼梦》的五十三回和五十四回,围绕着贾府过年铺排开了一个非常大的场面。在一部长篇小说里,有些篇章是为了情节的发展,有些篇章则有点像电影里让大家看到整个背景的部分,作者的镜头穿梭在这个大家族的内部。如果我们从视觉艺术的角度来看,这部小说是有影像的。如果只用人物的打扮而缺乏家具、庭院这些东西来呈现富贵就显得有点单薄。所以当作者把镜头拉开,在一个大的场景里让我们看贾府的过年、祭祖、闹元宵的时候,读者才能感受到真正富贵的所有细节。

五十四回基本上还是在讲元宵节的夜宴,讲到这些子侄辈的人如何一个一个轮流向贾母敬酒。贾母已经做到曾祖母了,她自己熬过了很多繁复的封建规矩,知道其中的辛苦,特别希望在家宴上打破俗套。比如她主张撤掉一些桌子,把很多小茶几拼起来,让大家能自由闲散地来参加家宴。

贾母在《红楼梦》里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主宰力量,这个家族的繁荣鼎盛跟这个老太太有很大关系。如果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我们觉得《红楼梦》是在讲宝玉、黛玉、宝钗之间的故事,其实不然,《红楼梦》里写得非常棒的一个人物就是贾母,她是稳定这个家族的一个团结向心的力量。表面上她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不怎么管事,可是有她在那个地方,真的是家中一宝。贾母去世后,整个家族很快就败落下来。这个败落不只是物质的没落,还包括精神上的完全松散,失去了重心和凝聚力。贾母一直想让子侄辈们了解,你们是同一个祖宗,其实一个家族到了第三代,关系就感觉有点远了。说起某人是你爸爸的姐姐或妹妹的什么人的时候,你总觉得有一点远。可如果有一个老祖宗在,就像是一棵树的根,各房的人不管怎么争斗,也不管有多大的隔阂,大家还是会聚在一起,贾母就是这个家族的精神支柱。

五十四回之所以特别强调史太君,是因为她的身份非常重要。她下面的子侄辈不管多么不孝,比如贾珍其实是个特别糟糕的人,贾琏也有一点儿窝囊,可是在贾母面前他们都规规矩矩的,最早创业时的家规的森严在这里还能多少体现出来。看起来是在一起玩,贾母也希望大家轻松,可是里面还是有些严格的规矩。

我觉得作者最了不起的是对这个大小说层次的把握,正写着贾母设家宴的繁华、热闹,竟然猛地将笔锋一转,写到了袭人。这么热闹的场合,干吗要写一个丫头?贾母忽然问怎么没有看到袭人?别人就告诉她说,袭人正在守孝。贾母不太高兴,因为按贾的规矩,一个丫头跟着主人,没有什么孝不孝的,王熙凤就跟她解释了袭人不能来的理由。

我想作者其实是借袭人带出了另外一个层次,因为宝玉听说以后,特地回去看了看袭人,这时还有一个人在,她就是鸳鸯。鸳鸯妈妈也过世了,所以她也不能来。有没有看出作者的心思?在一堆人很繁华很热闹的时候,有两个人却格外寂寞。让你忽然看到在人世间很多灯火辉煌的喧嚣中,总有人处在幽暗的寂寞里,这就是所谓文学的层次。《红楼梦》常常在做这种人生的对比,这是作者内心深处的大慈悲。

等一下我们看到五十四回的文本,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