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中一股酸辣透入脑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登时齐流”。我记得第一次跟朋友去吃生鱼片,他就说你吃点芥末,刚开始也觉得没有什么,可等到又多吃了一点,就完蛋了。“晴雯忙收盒子,笑道:‘了不得,好辣!快拿纸来!’早有一个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当时已经有类似今天面巾纸之类的东西了,就是专门擤鼻涕、擦眼泪用的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擤鼻子。宝玉笑问:‘如何?’”宝玉感觉有点开心,本来他只是想试试看,现在看上去好像有点用。“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其实这个东西不一定是治病的,可是它有一个功能是让你在打喷嚏的时候,至少一瞬间鼻腔畅快了。

宝玉笑道:“率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你看贾家很多时候竟然也用西药治病。说着,就命麝月:“和二姐姐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找寻一点儿。”我们现在已经考证不出来这个“依弗哪”是什么文了,我觉得像是拉丁文,也有点像法语或意大利语的发音。“麝月答应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截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头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靶儿镜,贴在两太阳上。”现在很多年轻朋友大概都对这种药没什么印象,我童年时常见我们邻居的老太太在太阳穴上贴一个红红的、圆圆的东西。我们是看《红楼梦》才知道王熙凤也常常贴这个东西,大家都觉得很好看,其实是为了治头疼。

晴雯是第一次贴,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

说毕,又向宝玉说:“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的生日,太太说叫你去呢。”此时作者开始把重点从晴雯的病转到另外一件事上。“明儿要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得明儿早起费事。”因为袭人不在,所以麝月她们就要格外精心。平常宝玉出门从内到外都是袭人一手打理,现在麝月就不太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宝玉对自己身上穿什么衣服,根本没有想法,也没有什么概念,他本身不是那么讲究,也不太愿意麻烦别人,但是袭人把他照顾得太好了。是去参加葬礼、生日派对,对方是长辈还是平辈,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袭人心里都有谱儿。所以麝月问他的时候,他也有点儿懵。这充分说明在袭人缺席的时候,宝玉的房里出现了问题。

所以宝玉只好说:“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读到这里,大家一定很同情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子。今天的党政军要员也是如此,因为在上流社会里,应酬是一种必需的人际交往。换成是我们,有些场合你不参加,朋友不见得会怪罪。可是在官场里,尤其是古代的大贵族,他是要用这些应酬来证明身份的。比如说一个人的葬礼,要看都有谁的匾,那些匾代表的是这个人的社会地位。才十四岁就要常常代表父亲出去应酬,宝玉当然有点烦。“说着,便起身出房,往惜春房中去看画。”

刚到了院门,忽然看到宝琴的小丫头叫小螺的从那边过来。宝玉忙赶上问道:“那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房里呢,我如今也往那里去。”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往潇湘馆来”。注意一下,其实宝玉每天都无所事事,自己也不知道要干吗,一旦出了门就既可以往五福路走,也可以往六合路走。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专为这些姐姐妹妹活着的,对他来讲,那些闹不清的生日是最烦的事,可是跟这些姐姐妹妹在一起,他从来都是意犹未尽,所以马上转步就过来了。在这里有个对比,有些场合是他最不愿意去可又必须去的人生职场,那里必须每天穿得漂漂亮亮地坐在那里应酬。在大观园里他是自己,他可以跟他喜欢的姐姐妹妹一起回归本性。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部分不是自己的“我”,是给这个社会的。另一部分的“我”才是给自己的,最惨的莫过于弄到最后自己的我完全不见了,常常碰到一些人会觉得他们好可怜,他们每天都活在为他人而扮演的角色当中,已经完全没有自我了。所以对宝玉来说,生日派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