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的房里,我们知道的就有十六个丫头,八个大的,八个小的,后面还有院子里、不能进房子里的。
薛姨妈笑道:“只听凤丫头的嘴,倒像倒了核桃车子的,只听他的帐也清楚,理也公道。”凤姐笑着问:“姨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薛姨妈笑道:“说的何尝错,只是你慢些说,岂不省力?”这里大家有没有感觉到,王熙凤实际上是有点心虚,所以才急着解释的。
“凤姐才要笑,忙又忍住了,听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儿道:‘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王夫人每个月也有薪水二十两银子,她提出从她每个月的薪水中拿出二两银子和一吊钱给袭人。下面还特别加上一句话:“以后凡有赵姨娘的,也有袭人的。”这就说明王夫人已经决定把袭人给宝玉收房了。又补充交代:“只是袭人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意思是由她私人出这个钱,不要用公款。凤姐一一答应了,又笑着推薛姨妈说:“姨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意思是大家都知道,袭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因为她太懂事,太会做人了。
薛姨妈也说:“早就该如此。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他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王夫人疼自己的儿子,也知道袭人对宝玉来说有多重要。她觉得能为儿子找到这样一个妾特别难得,含泪说:“你们那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
作者刚才写了每一房的丫头有多少人,这些丫头每个月多少薪水,如果说曹雪芹是宝玉,作为曹家最受宠爱的一个后代,根本不可能参与这些丫头每个月多少钱的家事,只有天生对生活中所有的细节都感兴趣、都花心思的人,才会这样巨细无遗地记录这些东西。曹家被抄的时候,曹雪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的后半生一直过着很苦的日子,只有有心人,才会去重新整理自己家族在富贵时候的记忆,把人的个性鲜活地描写出来。
前面有一段写了王夫人曾私下跟袭人谈了很多事情,那次谈话让王夫人看到袭人非常懂规矩,认为她是一个难得的丫头。
她说:“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够得他长长远远的伏侍他一辈子,也就罢了。”这里我们能读出一个做母亲的心事。孩子不管多大,做母亲的都很难放心,总希望有个人能好好照顾他,可是往往到最后都是白操了心,我们知道袭人最后并没有嫁给宝玉,也没有机会服侍宝玉。当然我们现在看到的结果是高鹗续的部分,不过原作者在前面的判词里也写了“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所以很多事情必须要豁达地去看,尽人事、听天命,人事只是一个愿望,而天命是一种因果。
王夫人这个时候当然有她“尽人事”的愿望,希望袭人能长久地服侍宝玉。凤姐就建议说:“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他在屋里岂不好?”古代女子结婚前要用线把脸上汗毛绞掉,叫“开脸”。最近几年很多地方又恢复了这个习俗,很多新娘都去开脸。在日本从古到今都保留着这个习惯,艺伎在上台以前都要开脸。
王夫人听了这话就解释说:“那就不好了,一则都年轻,二则老爷也不许,”贾政是不会允许宝玉还没正式娶亲就先纳一个妾的。“三则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他的劝。”王夫人知道宝玉是最尊敬丫头的,袭人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可是如果“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
这个判断有一定道理。丈夫最不愿听的大概就是太太的话了。这个现象很难解释,比如小孩子可能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爸爸妈妈的。所以有时候把伦理中固定的关系稍微转换一下可能会好一点。关系太固定了,你还没有开口,他就知道你要讲什么,马上就给你顶回去了。在现实伦理的固定关系中,语言最后会变成一个僵化的状态,而这个状态非常难反省。
所以王夫人说:“权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