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却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记得第五回中宝玉第一次性幻想,他到了一个太虚幻境,警幻仙姑觉得他无法领悟,就把她的妹妹兼美推给宝玉,教他这件事情。警幻仙姑一直在书里面代表一个教导“性”的女性。“宝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脚踹进门去,将那两个唬开了,抖衣而颤。茗烟见是宝玉,忙跪求不迭。宝玉道:‘青天白日,这是怎么说。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就是说如果贾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乱搞,一定会把你们活活打死。茗烟这个时候大概已经知道他不会死,因为来的是宝玉。用人知道宝玉的个性,也不怕他。
可有趣的是宝玉的反应,接下来宝玉就看了看那个丫头,“虽不标致,倒还白净,些微亦有动人处,羞的脸红耳赤,低首无言”。大概作者觉得“白净”这两个字很重要,就是人都很尊贵,生下来没有什么肮脏,也没有什么污秽。这种描绘非常奇特,宝玉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对人的怜爱与珍惜,这种情感跟我们讲的爱情不一样,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色,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该有他的尊贵。“宝玉跺脚道:‘还不快跑!’一语提醒了丫头,飞也似去了。”
“宝玉又赶出去,叫道:‘你别怕,我是不告诉人的。’”结果宝玉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担心她被吓坏了,跑出去自杀,所以紧跟着跑出去冲她喊。所以你要细看这些地方,我记得小时候读,根本一下子跳过这几行,因为本来以为还会继续有比较大胆的描述,后来发现没有了,觉得有点扫兴。现在其实你会觉得这处书写的动人。这一段把宝玉的个性完完全全写出来了,这就是他对人的原谅、宽恕与担待。他不但没有责骂她,没有得理不饶人,相反,他怕这个女孩子害怕,怕她受伤,怕她受了耻辱后想不开,他还要追出去再加一句。这件事情从礼教来讲,当然是活活打死他们,都没有人会讲话,因为是他们自己做错了,可是宝玉让人感动的是,他懂得人没有不犯错的,知道人性里面欲望的脆弱和无法把持。宝玉追出来说的这一句话,不是好作家绝对写不出来。
有时候在碰到一个必须处罚别人的情况,我会检查自己能不能担待对方,有没有这一句话,多一句话就会让对方不那么受伤。年轻的时候不容易懂这些,到某一个年龄你会觉得多加这一句话,让对方不觉得可耻或卑微,这大概是做人方面最费力的事,但是是必要的涵养。这样一句话让我们知道了什么叫作宽厚与宽恕、担待与包容。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完全不像一个主人的做法,这样下去,他以后怎么能管住下人呢?这是有现实困境的。可是作者不管这些,他就是在写宝玉的一种真性情。《红楼梦》让我们看到了情、礼、法三者难以周全的一面,宝玉是个多情的人,他觉得如果没有真情,礼与法就变得残酷、虚伪。
“急的茗烟在后叫:‘祖宗,这是分明告诉人了!’”宝玉也没有骂茗烟,他问茗烟:“那丫头十几岁了?”茗烟道:“大不过十六七岁了。”宝玉就叹了一口气说:“连他的岁数也不问问,别的自然越发不知了。可见他白认得你了。可怜!”你可以看到宝玉还是心疼那个女孩子,他觉得女孩子都是尊贵的,男人应该懂得心疼她,而不是去糟蹋她,把她当一个物件对待。
这其中有非常现代的观念。《金瓶梅》和《红楼梦》最大的不同在于作者对于女性的态度。在《金瓶梅》里,女性是玩物,男欢女爱完全像技巧和游戏。《红楼梦》重在写情,而不是写性,它基本上认为性并不重要,情这个东西很可贵,所以他才会问这些话。
我们读《红楼梦》,经常有一种感动,现实世界里也常常有人对人的糟蹋当有爱、有情的时候你不珍惜,就是糟蹋。宝玉的那句“可怜”在这里讲得很委婉,意思是说人跟动物一样,是有兽性的,可当人把欲望变成兽性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可怜的。如果将兽性的部分提升一点,多一点人的尊贵,把它上升为一种疼惜,那才是比较可爱也比较温暖的情感,所以宝玉常常会有这种很奇特的想法。
然后宝玉又问茗烟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茗烟就说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