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绝对的严格也不是最好的管理方法。

秦钟根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男孩,看到人拿牌就能领钱,就问:“你们两府里都是这牌,倘或别人私弄一个,支了银子跑了,怎样?”凤姐笑道:“依你说,都没王法了?”从他们的对话中,你能看到出身不同的人,管事和不管事的人之间的差别。事实上,办事人的牌子跟管理者的牌子对上了才能领钱,类似于今天的密码,过去的兵符也是这样。王熙凤有点笑秦钟见识短,也懒得跟他仔细解释。

宝玉又问:“怎么咱们家没人领牌子做东西?”荣府不是在给宝玉盖书房吗?宝玉很关心,想问这件事。凤姐道:“人家来领的时候,你还做梦呢。”秦钟和宝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会问这些话。作者一直在讲这个家族里是女人在管家,男人都没什么用,这里也透露出来一部分。王熙凤是卯正二刻开始上班的,那时宝玉还在睡觉。忙人和闲人之间的对比,让人觉得凤姐真是很辛苦。

然后,她就问宝玉说:“你们这夜书多早晚才念呢?”其实宝玉并不是那么爱读书的,他只是有别的名目,才说希望有一个晚上可以读书的书房。所以家里就忙着帮他张罗盖书房,其实已经竣工,开始糊纸了。凤姐都知道,却故意问他,宝玉就说我希望越早越好,凤姐就逗他说:请我一请啊,你请我吃顿饭,或者看个电影,包管就快了。凤姐在公众场合是不会这么讲话的,显然是在跟宝玉开玩笑,说你请我一下我就做了。

王熙凤是故意说所有的权都在我手上,要快要慢也要看我,如果我不发钱,就没有办法完工,你也没有办法去读书。可是宝玉他想这个事情应该有客观发展的时间,该做到哪里自然就有了。凤姐就笑着说,就是他们要做也得要东西,拦不住我不给对牌是难的。宝玉这才懂。你可以看看宝玉的反应“便猴向凤姐身上”,“猴在她身上”,就是在她身上滚,开始抓凤姐,挠凤姐,宝玉身上的孩子气全出来了。这个字用得极巧妙,用任何的动词都没有这个名词更好。我常常觉得男孩子真的是猴急,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地开始撒娇。

此时凤姐的反应好好玩:“我乏的身子上生疼,还搁的住揉搓。”她真是累的不得了,一大早就在办事情。她说:“你放心罢,今儿才领了纸,裱糊去了。”纸一糊好,这个书房就可以用了。

这一段插曲是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过程中的一件小事,可如果少了这件事,你只觉得王熙凤的为人厉害,厉害得干巴巴的。有了这一段,我们在王熙凤的厉害里看到了人性和温暖。宝玉和秦钟还是小男孩,不知世事,不能苛责他们去操心大事、担当重任,可是我们设想一下,这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再长六岁,长到王熙凤这么大,也不见得能担当王熙凤的任务,因为他们根本没经过训练。王熙凤完全是被训练出来的,具备处理事情的能力。曹雪芹晚年回忆自己家族的时候,其实有很大的感慨,《红楼梦》第三回宝玉一出场,便暗喻自己一事无成,觉得很惭愧,比起这个家族里的女性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做,没有真正担当起家族的重担。

“正闹着”,这三个字是说王熙凤本来就是在跟这两个男孩子在玩。此时又进来一个插曲。前文说贾琏带了黛玉去探黛玉父亲的病,现在随去的小厮昭儿回来了。王熙凤就问贾琏和黛玉现在到了哪里,路上怎么样。昭儿特别提到,林姑老爷已经没了,说贾琏和林黛玉一行短时间回不来了,因为要办丧事,还要把黛玉父亲的灵柩送回苏州,特别让昭儿回来报平安,还让他带些衣服之类的东西过去。

这时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这之前林黛玉在贾家好像一直只是借住,因为父亲还在,可现在林黛玉真的成了孤儿了,势必要跟外祖母长住到出嫁。王熙凤知道宝玉喜欢黛玉,就想逗逗他,她觉得宝玉会高兴。可是宝玉的反应不一样,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宝玉就是这样,他只有叹气难过,和对方一起悲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典型的宝玉的个性。宝玉永远是体谅人的,他总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