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凤姐坐了,放声大哭。于是里外男女上下,见凤姐出声,都忙忙接声嚎哭。”古代哭灵是很仪式化的,一定要有哭声,而且哭声里夹杂着讲话,好似在诉说一般。我们在戏剧里还看得到,就是祭吊的时候有一定的方式,叫哭灵。王熙凤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旁边的人也要跟着一起哭,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这种仪式我们今天看起来蛮好笑的,可能是防止万一哭不出来,至少旁边可以掩盖一下,不至于太难看。
嚎哭有一定的步骤,要哭到家族的人出来劝为止。所以,凤姐哭了一阵儿,“一时贾珍、尤氏遣人来劝,凤姐方才止住。”当然,不一定是贾珍他们亲自出来劝,但在这种场合至少要有人代表贾珍和尤氏向哭灵者说“不要哭了,要节哀”这类的话。
常人有什么情绪,往往会牵带到公事上,可是王熙凤的理性与感性分得清清楚楚。她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可是她公私分明。哭完灵以后,“来旺媳妇献茶漱口毕,凤姐方起身,别过族中诸人,自入抱厦内来。”“抱厦”是她的办公厅,接下来凤姐要办公事了。
她到了抱厦,“按名查点,各项人数都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她现在又恢复了总经理的身份,开始点名,发现有一个人没有到。这就是文学的写法了,作者要让你看看王熙凤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作者不说每一天有什么事情,他只挑出其中的一天,而这一天就有个人犯了错。这个人犯错其实情有可原,她是那种特别容易紧张的人,别人还没有起来,她就先起来了,因为起得太早觉得累,又睡下了,结果睡过头了。凤姐发现有人未到,当然会发怒,立刻传那个人,那个人慌慌张张地来了,已经吓得半死。凤姐就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这种话听了让人发抖,那个人好可怜,就说:“小的天天都来得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因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我非常同情这个人,她比别人都加倍小心,可是正因为如此却反而误了事。
王熙凤并没有立刻处理这件事情,而是处理了三四件事情后才回过头来发落这个人。这就是文学的厉害,当读者十分紧张,等待事件结果时,这边人发着抖,不知犯错的如何发落,王熙凤却像没事一样去处理别的事情了,这就是我们一再讲的文学的结构和编织。
“正说着,只见荣国府中的王兴媳妇来了,在前探头。”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但她同时仍管着荣国府,荣国府的王兴媳妇到这边来找王熙凤,肯定是有什么事需要请示,但不知道她忙不忙,所以探头探脑不敢进来。王熙凤却不发落刚才迟到的人,只问:“王兴媳妇作什么?”也可能这是王熙凤个性的一部分,你越急着想知道事情怎么处理,她越不处理。这就是厉害的主管的作风。此时,可能王熙凤也思忖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人,可是她斟酌的时候,绝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而是要让人觉得她很忙,一直在处理别的事情。
王兴媳妇巴不得王熙凤先问她,所以赶快跑进来,汇报说:“领牌取线,打车轿网络。”可能这个大家不太了解,过去的灵车、灵轿出丧时要罩上线网,就是用线编成像中国结一样的网罩在上面。有没有看过,戏剧里青衣、花旦身上也披这个。她要领线回去,找丫头们来穿珠打结做网。王兴媳妇说着,将帖儿递上去。“凤姐命彩明念道:‘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若干根,用珠儿线若干斤。’凤姐听了,数目相合,便命彩明登记,取荣国府对牌掷下。王兴家的去了。”表面上看,凤姐是在处理荣国府的事,但私下里她也有一点想让宁国府的人看看,荣国府是怎么理事的。就连线和珠子究竟用多少都是清清楚楚的,半点不得马虎。
那个迟到的人到底怎么办?“凤姐方欲说话时,只见荣国府的四个执事人进来,却都是要支取东西,领牌来的。凤姐命彩明要了帖念过,听了,一共四件,指两件说道:‘这两件开销错了,再算清了来取。’说着,掷下帖子来。”凤姐一点儿也不糊涂,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