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元韫浓没有发现,他们此次贸然阻击,几乎是与送死无异。
裴令仪缓缓抬起几乎冻僵的手,颤抖着摸索袖袋,将里头一直小心呵护的永生花地捧了出来。
他捏着这永生花,冰冷的尘土和浓重的血腥气仿佛要将这最后一点来自万里之外、带着微弱苦涩气息的念想,一同嚼碎了,咽下去。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坠。
她……看到了吗?
如果裴九说的是真的,她看到了吗?
“陛下!”裴九指向峡谷对面那堵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
“火光……在崖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回光般的激动,“是殿下!是殿下来了!”
裴令仪艰难地顺着裴九所指的方向,将目光投向那片被风雪笼罩、模糊不清的陡峭山崖。
一点微弱的橘红色光芒,在一处亮了起来。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在风雪中摇曳着。
裴令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看到了,她真的来了!
被围困在此地的裴军残部早已精疲力竭,此刻都从尸骸堆、从冻土坑、从岩石缝隙中站了起来。
“陛下!是烽火!是我们的烽火!”嘶哑的吼声此起彼伏,“援兵!殿下的援兵到了!”
绝地逢生的狂喜与积压已久的滔天怒火,瞬间点燃了血液。
“裴九!”裴令仪决绝道,“点火!点烽燧!”
火光在死寂的谷底燃烧,照亮这一片晦暗的天际。
而借着裴令仪他们的掩护先撤离的元彻回一队兵马,转而绕路前去了北凉大营。
元彻回此刻难以压抑心中的狂喜,裴令仪果然没死。
元韫浓赌对了,这场没有任何确定交流的赌约和战术,居然真的落实了。
由他们先引北凉大军,裴令仪阻击诱敌深入山峡沟壑,掩护元彻回他们这一批轻骑绕后焚毁北凉粮草辎重。
然后就是水淹北凉大军,元韫浓所率领的裴军在另一边接应,围剿北凉。
前方就是北凉的粮草辎重大营,如同臃肿的巨兽,在风雪中沉默地匍匐着。
营寨里人影晃动,哨塔上跳动着微弱的灯火,浑然不觉危机将近。
等到那颜律发觉时,为时已晚。
“王上!南人到我们大营纵火!粮仓起火了!”急报落在那颜律的耳中,犹若惊雷。
那颜律猛地回首,隐约可见后方的浓烟和若隐若现的火光。
他们的粮营此时此刻已化为一片滔天火海。
漆黑的火油被倾倒在粮囤、草垛、油桶之上,只要一点火星,火焰就冲天而起。
火舌舔舐,将漫天飞雪映照得一片血红。
粮营的熊熊烈火使得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后路被断,粮草尽毁,必然会军心动摇。
那颜律怒道:“大营留守的那一批人都是废物吗?还不快去扑火!”
“已经在扑火了……王上,我们可要撤回……”兵士小声问道。
“撤什么撤?此时撤军,就是我们输!真打起来,敌弱我强,我们还有胜算!”那颜律吼道,“追上去!今日必要让裴令仪和元韫浓葬身此地!”
此刻对面一条被冰雪覆盖的狭窄裂谷深处,没有呐喊,没有金铁交鸣。
裴军的主力们沉默地等待着,元韫浓在队伍的最前方,素白的罩袍上溅满了泥雪和不知何时沾染的暗红。
她的面色在严寒中苍白如雪,唯有眼眸仍然若寒星。
峡谷的风撕扯着她的罩袍,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终于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点。
元韫浓能感受到身边的人都激动起来,因为那些人是他们之前生死未知的战友和兄弟,而领头戴着鬼面的那个,是他们寻找太久了的裴令仪。
元韫浓抬手,指向紧随其后的北凉敌军,“拦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