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许是为免动摇民心,大越王室从不曾就此当众表态。而今魏?^礼待巫族,不再两面讨好,难免会招来质疑。
堂堂大越肃王,竟取蛮夷异族、舍部分百姓,令辛朗惊喜又困惑。
他想,究其根源,大抵是魏?^看在阿萝的份上,特此作出退让――他的胞妹辛萝,凭借肃王青眼,为巫族争来靠山,的确劳苦功高、不可多得。
可魏?^话已至此,其间内涵自然不会如此简单。
辛朗不解,试探道:“殿下是指?”
魏?^没有回答。他驻足凝步,寥寥掀起眼帘,眺望远方的青峦。
川连、辛朗见状,也收住行动。静静等他。
三道身影就此默立。二人屏息凝神,视线聚焦于一人。
魏?^容神澹凉、眸光深晦,不露声色地滞了半晌,终于偏首凝目,瞟向辛朗所在。
他低低啧了一声:“冥顽不灵。”
“你最该谢的,是阿萝的仁心,而非她的交际或姻缘。”
――句末二字,掷得坦然而笃定。
听见姻缘,辛朗大惊失色。他才受魏?^点拨,心间正觉恍然,谁知暗示突如其来,更与阿萝息息相关,令他手忙脚乱、难以置信。
他猝然抬首,顾不得礼数与身份,直直与魏?^对视。
可在那双凌厉的凤眸里,他只看见如山的岿巍、胜水的清明,没有任何一丝玩味。
魏?^站在他面前,冷泰,沉着,心意已决。
辛朗的神情越发凝重。
他原本以为,魏?^无意与阿萝结为连理。但此刻看来,魏?^非但有心,还势在必行。
如此情势远远超出他预料。
同为王室,他最为明白,尊贵的血脉既是自由,也是枷锁。婚姻之于王室,不是云情雨意、白头偕老,而是算计、谋划、利用与交易。
阿萝不愿认归王族,地位等同于平民,与大越皇子有云泥之别。倘若魏?^娶她为妻,不仅得不到任何筹码,反而可能因她出自巫族而引火烧身。
都说肃王多智近妖,任是谁都无法料到,如此慧黠之人,会作出这等堪称愚蠢的决定。
辛朗收拢心绪,视线却不曾挪移。
他望着魏?^。魏?^也望着他。谁也没有开口,错综的思绪在目光里糅杂,无声地滑入喉头。
此时此刻,无需言语赘述,辛朗已然明白――年轻的雄狮心如磐石,铤而走险,怀揣着不惜一切的决勇,愿为心爱之人拼尽所有。
他低下头来,不再与魏?^对视,深深提息,又缓缓呼出。
“外臣也该向殿下道谢。”
辛朗顿了顿,添上后话:“以阿萝胞兄之身。”
魏?^眉峰微耸,并不作声。
在这沉默的交锋里,辛朗垂着颈,又记起原先的话题。他瞧不见魏?^的脸色,心下却了然,不禁苦笑道:“殿下是认为,她与我没有半点相似?”
魏?^淡淡嗯了一声:“确实如此。”
“比起你,她更像王室。”
――心怀悲悯,爱着每一位子民。
这是魏?^理想的模样,也是他眼中真正的王室。
他亲眼所见,阿萝一路走来,经历了亲缘的背叛、族人的忌惮,依然初心未改、誓不妥协。这样的坚定,正是行向大道者之所必备。
对此,辛朗并未反驳,只咽下自惭形秽的低叹。
身为巫疆少主,他明知族人处境,却麻木接受,只想大越强盛、他无力回天。相较于他的逆来顺受,阿萝的行为看似幼稚,但为王之人又何尝不需仁心与单纯?
“殿下指教得是。”
此句末了,再无其余声响。
一行人各怀心事,默默前进,穿过寥长的街巷,逐渐抵达山道。
山道之上,坐落着翼州城的望族巨室,乃至肃王传舍、都尉府、太守府、孙家庄子、燕南军柳营等,是寸土寸金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