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白,你可真没良心。”水墨空间斗篷人突然开了腔。

“你不是记忆力强吗?你不是能过目不忘吗?我还以为你能早点发现。”

他将把玩的棋子放回去,往前探身,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弧线,与谢叙白直勾勾地对视在一起,恶意喷涌而出:“谁能想到啊。”

“你居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认不出来了。”

简短几句话,如惊涛骇浪拍向谢叙白的心脏。

188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谢叙白反复循环的人生大概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也就是循环开启的第一世。

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婴孩八月失怙,出身平凡,天赋平庸,更没有像现在一样超凡绝世的记忆力。对父母的印象在泛黄陈旧的岁月里一点点消磨,颠沛半生无处可栖,最后在无限游戏里悄无声息、轻于鸿毛地死去。

或许他并非一无是处,继承了父亲的开明坚强和母亲的细腻乐观,可没有强大的力量,挡不住诡怪兴奋撕咬他的锋利口器。

或许他并非轻于鸿毛,因为这世上曾经有两个人无条件地深爱着他,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但是谢叙白不记得了,一般人谁能记住自己八个月大的事情?

即使在宴朔的有意引导下,谢叙白提前触及【时间】法则,无数条循环更改的时间线也随着他的变强,在意识海中组建成量子叠加态,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空气,但对没有成神的谢叙白来说,它们依旧混沌难辨。

加上想要独立完整地窥探过去,就必须承受无数次循环的精神负荷,谢叙白只能被动接收逐渐苏醒的第一世的记忆,无法自主观测。

所以谢叙白并不清楚亲生父母的事情。

年幼时看着谢语春和自己毫无相同之处的长相,在邻居的闲言碎语中,小谢叙白也产生过片刻的疑惑,但是他死死地闭紧了嘴巴,绝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猜疑去伤妈妈的心。

医院副本里谢叙白回到二十多年前,直至自己出生,成年的他被排斥出过去的时空。

他在那时记下自己的出生日期,也想过去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前有系统虎视眈眈,后有雾水般琢磨不透的循环,加上建立执法机构迫在眉睫,谢叙白忙得脚不沾地,只能交由手下去处理。

后面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了,宴朔半哄半强制谢叙白入睡的那一晚,是他这段时间唯一一次好眠。

就这么一拖再拖,阴差阳错,谢叙白彻底失去了提前得知真相的机会。

在此前提下,谢叙白不认为做一个知足常乐的普通人有什么可耻,他不排斥接受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斗篷人嘲讽他第一世的凄苦孱弱,他也一盖置之不理。

直到现在,他亲眼目睹一个小乐即安的家庭破碎,看到夫妻俩执念不散,在无尽的绝望中化身厉鬼。

他头痛欲裂,意识昏沉,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按照自己历来的做法,自以为好心地催动精神力。

因为他害怕自己中途倒下,便加快了净化怨气的速度。

金光模糊了母亲的婆娑泪眼,父亲通红含泪的眼睛。他们看着自己的儿子相见不相识,坚持要将他们送走,里面有不舍,有担心,有疼爱,唯独没有责怪。

而谢叙白,察觉到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甚至来不及多看他们几眼。

夫妻俩的魂体愈发透明,像阳光下将要消融的冰雪。

谢叙白的表情完全空白,猝然掐断掌心的金光。

他意识不到疼痛,意识不到神经痉挛引发呼吸暂停。他要疯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尽全力去抓升上天空的夫妻俩,脚底打滑一个趔趄,眼前昏黑世界天旋地转,他不知痛,狼狈仓促地爬起来,他再次伸出手,却只有阴冷的空气从指缝中空荡荡地划过

谢叙白抓了个空。

*

水墨空间的斗篷人不再笑,也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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