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尚且存活的生命体。

谢叙白蓦然生出一股偌大的悲戚。

看见心高气傲的宴朔一遍遍地大吼,一遍遍地嘶哑恳求,脑袋几乎卑微地磕到地上去。

谢叙白震惊的同时,心脏好似被撕碎,痛得他连呼吸都忍不住痉挛。

这一刻他终于和梦境中的自己共鸣,笨拙地忘却所有安抚人的技巧,双眼湿热,淌下泪来,攥着宴朔的手,一遍遍地用拇指揉捏上面鼓起的青筋,一遍遍地喃喃低语。

“不哭,乖,不哭了。”

“没关系,用我一个人,再换所有人一次机会,很赚的……”

“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千千万……”

还有千千万。

谢叙白呼吸一滞,忽然意识到什么,睫毛垂落,颤了又颤。

刹那间,他冒出一个想法。

他知道这个想法实在荒谬,还会极大程度地伤害到眼前的男人。

可或许是心知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复生所带来的压抑,他陡然变得不那么理智,也不那么体贴。

他轻颤地抬起手指,苍白的指尖缓缓地凝结出一抹光晕。

宴朔陷入悲痛中,一时没能察觉谢叙白的小动作。

直至半秒后,祂的呼吸也跟着猛然僵滞。

宴朔僵硬、机械,不敢相信地看向怀里的青年,眼神变了,寸寸缩紧,嗓音粗粝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你在做什么?”

谢叙白抿着嘴唇没说话,另一只手拽紧宴朔的指骨用力到失去血色。

宴朔发了狂:“你在抽取我的记忆?你不想让我再记得你?”

祂猛然回过味来,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含着暴怒,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口不择言。

“……千千万人?是,这就是你的想法,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要有那千千万人在前,只要是为了你心中的大义,你永远可以把一切抛在后面!包括我!”

谢叙白想要摇头,却实在没有力气。

他虚弱埋头,喉结用力一滚,仿佛借此吞咽下所有的犹疑泪水。

只坚决地,稳稳地,不留退路地榨干最后一丝力气,让指尖和煦温柔的金色微光,照在宴朔的身上。

宴朔猛然抓住他的手,箍着他的力量骤增,大到恨不得掐断他施展能力的手指,恨不能将他的骨骼挤碎,再揉入自己的骨血。

“你太自以为是了谢叙白!你凭什么以为没有你我就会爱上那千千万人?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又狂妄地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

那低沉嘶哑的嗓音,从眷恋到怨恨,也就不到半秒而已,声声尖利宛若泣血,其间蕴含的崩溃不知道前后哪一刻更多一点。

“你死不掉的,你别想这么轻轻松松抛下一切去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会再次找到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谢叙白!谢叙白!!”

……

白雾像是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外界,寂静的卧室内,只能听到谢叙白愈发急促不宁的呼吸。

一道漆黑瘦长的阴影立在床前,脖子伸长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抻开的皮筋,绕着谢叙白的脸,无孔不入地观察。

它呼出阴森湿冷的气息,几乎贴到青年如玉瓷白的皮肤。谢叙白狭长的睫毛抖颤着,显得极其不安稳。

这是下手的好时机。

瘦长鬼影蠢蠢欲动地伸出尖锐利爪,却猝然一僵,仿佛碍于什么指令,往后倒退一步。

影子正中间可以称为脸的部位,倏然裂开一张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嘴,对着状似被噩梦缠身的青年,机械性地一张一合:“到底还是不一样,你比那位要沉得住气,祂一见面就将傀儡砸了个稀巴烂,真是……”

话没说完,电光火石之间数道金光犹如利箭齐发,贯穿影子的两边肩胛骨和手肘,在不致命的前提下,将它钉死在墙上,生生砸出一个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