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点点收紧,可攥了半晌,终究松了下来。
凌司辰抬起左手,缓缓摩挲右手手背。
那一道自继任仪式时留下的滕纹,蜿蜒而上,嵌进了肉里。
未曾受圣水灌注,血肉无法闭合凹凸不平,触手可辨。
他轻声喃喃:“可我,还未走完最后一步。”
这句话不算解释,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可他一抬眸,却见阶前跪着的众人不约而同泛起微笑。
像是不言自明,又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就在这时,万蠡在他身侧略略侧头,
“宗主,您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稚嫩的童声便自身旁响起:
“二哥!!!”
那声音又亮又清,凌司辰一惊,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正朝他奔来,穿一身雪白衣衫,发丝梳得齐整,看着一点也没被魔乱侵扰。
孩童怀中抱着一只莹白玉壶,阳光照下来,瓶内灵光氤氲看那瓶子他就认得,那是圣水壶。
“北照!”凌司辰惊喜一喊,疾步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又用小臂稳稳托起。
“二哥,你要走吗?”小儿赖在他坚实臂力中,脸却委屈起来,“你也会像大哥一样,丢下我们吗?”
此话一出,凌司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片刻沉默。
“二哥不走。”他再度开口,又问,“你呢,你没事吧?”
小儿这才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手一指,软声说:“我一直跟颜哥哥在一起。他带我去找一个穿紫衣服的漂亮姐姐,很安全的。”
凌司辰顺着那方向望去,正见颜浚跨过人群走来。
少年修士走得不急,直至台阶之下,朝凌司辰微一点头,继而掀起衣摆,与其他人一同跪下,
抱拳一声:“宗主!”
凌司辰还没开口,凌北照那边扯了扯他的衣领,
“二哥,你把手伸出来。”
小儿已经小心翼翼地拧开了玉壶的壶嘴,捧在手里,双眼看着他。
嘴还嘟着,脸上写满了执拗。
凌司辰知道那什么意思。
他原本微扬的笑意缓缓收敛,眸色沉静下来。
又低头,扫了一眼下方。
阶下,那一双双眼睛正望着他,不催不言,却又满含殷切。
好似将熄的火堆,等着一个引燃的火星。
这宗门已是残烬,若无人举火,又要如何再燃?
他又怎能甩手而去?
缓缓地,凌司辰将怀中稚子放了下来。
他理了理衣袍,然后蹲下身来,衣袍拂地。
那一蹲下去,视线与凌北照正好平齐。
凌司辰望着那稚嫩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中那轻轻晃动的玉壶。
然后,他伸出右手,手背朝上,缓缓举至小儿面前。
滕纹蜿蜒,如一柄长剑直直刻在手背,从正中一直拉到腕骨那截,剑柄纹路嚣张恣意,深黑线条嵌入肌理。
偏偏阳光洒落,略微浮起的边缘又沾点金辉。
“浇筑滕文可是慢工细活,你会吗?”
凌司辰问得认真,又带点长兄的温柔。
凌北照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我会!颜哥哥教过我了!”
说着,便双手举起玉壶,缓缓倾斜。
圣水自瓶中倾注而下,颜色宛如流动的琼浆,半凝不凝,一线一线地坠落。
水珠击落在滕文之上,反而如被吸引般沉入纹理之中。
从手背至腕骨,先是亮了纹边,继而通入线中,那墨黑的剑形纹路在圣水浇筑下,一寸一寸亮了起来,由黑转金。
最终,化成一把炽金锻剑,刻入手背血肉,温热,永不褪色。
光线顺势洒下,映出阶下数十双眼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