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唇,看得出心情烦躁至极。
又缓缓回头, 目光一扫。
那二十余个岳山修士已各自散开,或盘膝调息, 或引息止血,也有扶着失魂未醒者,在一旁为之稳固灵息。
四下有残瓦断石、烟尘未散,却在一片杂乱中,透出一股极深的静。
那是未熄的意志, 是败局中的执火。
就像埋在灰烬里的火苗, 尚有一点微光,红着, 不灭。
凌司辰便静静地望着。
脑海深处却不经意,浮现出一幕旧事:
【
那是许多年前,不过一次随意的散步。
那时还健在的舅舅一边看天色,一边忽然问他:
“辰儿,你可知岳山为何而立?”
年方十二的凌司辰几乎是脱口而出,似背诵一般:
“山中有剑,因人而铸。纵只余一人,岳山也不倒。”
凌问天眯眼望他,问:“哦?只余一人,也能不倒?”
少年仰头,语声清亮:
“心中有正,剑中有义。身在岳山,自当守世;即便不在,执剑之人,也会立到最后。”
其实,那不过是人人都要背诵的古训罢了。
他记得牢、背得快,总比其他人熟。
可凌问天却看着他笑了,眼神柔和:
“你和你娘是真的像啊。”
】
思绪至此,凌司辰收回目光。
“我还不能走。”
说得很轻,偏偏咬字很用力。
菩提是愣怔一瞬,“您说什么?”
凌司辰不立刻答话,只是看着他。
眼神不动,意思很明白,态度也很坚决。
“岳山需要我。”他这般道。
菩提眼睛顿时瞪圆了,也不压声音了,话语像连珠一样吐出来:“你现在的身份你自己不知道?仙门的律令你不知道?”
“你才从地牢逃出来,还敢在这里抛头露面你是打算让蓬莱马上发现你人就在这里是吧?”
分叉眉道人满脸焦躁,凌司辰却异常平静。
他只道:“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找到北照,等岳山稳定下来,我就走。”
菩提听得牙痒,胸中气一口连着一口地倒腾,连叹了好几声,忍不住抬手啪啪拍了两下自己脑门。
他最后还是咬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试着劝一句:
“岳山自有它的命数,少主你都给人当魔物抓了,还犯不着你来操这份心啊?”
本以为这话能稍微劝住。
可不曾想,凌司辰忽地抬起眼,一双明眸中却添了一丝浅笑。
“我姓凌。菩提,我姓凌。”
这话让分叉眉道人一时语塞。
他嘴张了张,终是一句没再说出来。
倒是这时,眼前那昏睡的男魔将也醒转了,声声咳嗽艰涩。
凌司辰一抬脚,便“咔咔”几声,轻松将缠绕的藤索尽数崩断。
一步迈将过去,神色挂着的浅笑却没变。
他蹲身在那两个肥硕的魔将面前,眉梢挑起,
“菩提来之前便口口声声提什么‘南渊双煞’怎么,结果就这点实力?”
先前的淡然笑容,此时怎么看都像是毫不掩饰的讥嘲。
羌笛扭动身子坐正,瞥凌司辰一眼,又看一眼他身后的菩提。表情有些怨气也有些不甘,最后只撇嘴咄了一声:“我二人本就不是武斗派。”
“打不过,便说自己不是武斗派?”
“我们一个厨子,一个管事,专门伺候君上起居饮食。‘双煞’这名号,是我们背的,又不是我们真有多能打。”灰枫也跟着哼哼道,“风鹰殿下都不许我们离开主君身边半步,又如何磨练武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