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家时,莫廉还这么问过他。
好些师兄师姐围在旁边,问她见闻、问她经历,问这问那的。
那时候,姜小满编了点话,又掺了些真。
莫廉听了半晌,没对她那些“见闻”有太大兴趣,却忽然认真起来,语气带了担心。
“如果有人欺负你,或是让你不高兴了,一定记得告诉大师兄。”他说。
那时,姜小满怔了一怔,刚要说话,眼前一抹白裙蹲下,她被一只纤手一把捏住脸颊。
是雪茗师姐蹲下来,眼神柔和:“满丫头,在外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其他师兄师姐也跟着附和:
“对,我们一起。”
“管他是谁!凌二公子又怎样?凌宗主又怎样?”
“对,就算狂影刀来了,我们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我们杀上岳山去!”
她记得那时她被逗笑。
正要说什么,那些喧哗便被一道半嗔怪的声音打断:
“杀什么?岳山现在尚处恢复期,打打杀杀的是要做甚哪!”姜清竹拨开人群走进来。
他刚处理完事务过来,说话虽凶,眼神却笑得快开了花。
“回来了啊?”他说,“累了乏了腻了,就回来,岳山有甚好的?冬天冷得要命的,比不得涂州半点。”
宗门事务再累,也掩不住姜清竹眼角的宠溺,
“涂州暖些,回来我就差人给你炖你最爱吃的回锅肉汤,炖两盅。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啊?”
】
“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如今听来,却更像一句永远也再听不到的诺言了。
姜小满唇角轻轻一抿。
她眼神微垂,风雪仍旧肆意吹打。
下一瞬,少女缓缓弯下膝,轻轻地,跪了下去。
跪在风雪铺满的白地之上。
都说白日鸣雷、盛夏降雪,乃百年难遇的祥瑞之兆;
可今日弥漫魔气的鹅毛大雪,却冷得直入骨髓,落得人心发颤。
姜小满跪得端正。
她从怀中掏出白玉仙笛,又从腕间褪下雷雀环。
那笛子是她上次回家时,爹爹给铸的一把新仙笛。虽然她不会再用上,但当时也收下了,如今却不必再掩藏了。
接着,她又从袖中取出姜家的宗门令牌,出入结界的诀符,以及玉清门为姜家修士定制的剑符数枚。
一件接一件,她将这些本该象征着“姜家弟子”的物什,全数轻轻地摆在身前的雪地里。
那雪松软轻薄,将符印边角掩去。
羽霜立在她身后,未发一语,只紧紧盯着主君的背影。
而眼前的姜家众人都愣然看着她。
一人未动,一语未出。就连天地间的风,也在这一刻凝滞下来,雪落之声都失了响。
就在这片滞涩的死寂中,
“砰。”
少女双掌伏地,第一个头叩入雪泥里。
眉心贴地,额骨没雪,带起几片细碎冰晶,静得能听见心跳。
第二下。
第三下。
三个头沉沉叩毕。
姜小满抬起眼眸,一双明眸安静无声,泪痕沾上雪花,已经干透了。
她站起身,看着眼前,声音很轻:“各位”
“我走了以后,你们要保重。”
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她怕再说多些,眼泪会再次决堤。
她没有再回头。
下一刻,翅羽翻起一阵雪浪。
羽霜化作青鸟腾空,红衣少女轻巧跃上鸟背,扶翎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