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陀却蓦地笑开,“可惜啊,我那时在外执行君上交予的任务,这兼玉城我进去不得,也查探不到,君上又不肯说,故是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便也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七八年里,夫人与君上隔三差五便会见上一面,直至焚冲六七五年的那个夜晚,两人终于联手逃出了兼玉城,脱离了桎梏,远走高飞。”
“往后三四年,他们避开蓬莱的视线,比翼双飞,同历风雨,走遍五湖四海,赏美景,尝烟火,可谓逍遥快意。”
言及此处,凌司辰微微怔然:“那为什么他后来没有陪伴母亲?”
岩玦的笑容渐渐淡去,叹息声里满是惋惜与复杂,“可惜啊,好景不长。最终,他们还是被蓬莱发现了。蓬莱竟以你的性命作要挟,逼得君上不得不签下和约。他以自身囚困芦城、永世不得出世为条件,换取夫人与少主的平安无虞。”
这句话落下,凌司辰的身形微微一震。他怔然片刻,眼底隐隐翻涌起波澜,一时想了很多,却又觉得一切都理不清、看不透。半晌,他才低低地吐出一句话:“蓬莱一直想杀我?”
头陀点了点头,“不错,少主之资得天独厚,蓬莱唯恐少主取得力量,成为不可控的威胁。”
少年闻言垂下眼眸,双拳渐渐攥紧,沉默许久。他那一贯冷淡的神色多了一抹压抑的怒意,像是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沉沉不散。忽而,他自嘲般地笑了两声,声音低哑而苦涩:“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般缘故,他舅舅才想尽办法让他退离仙门。自诩除魔卫道、守护苍生,没想到自始至终,自己才是仙门正统欲铲除的祸害。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岩玦没有接话,目中满是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再度抬起眼眸时,凌司辰终是平静了些,问:“既是如此,那他如今为何又能出来了?”
菩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插嘴道:“还能是为什么?那自是因为你”
“欸!”菩提话未说完,便被岩玦厉声打断,“如今局势不同了,天岛抓你在先,已算毁约,且其余魔君的现世也逼得君上不得不有所作为。”
头陀看着眼前一脸黯然的少年,目露哀伤,声音轻慢:“我知道,少主一直怨恨君上。但人生在世,风雨无常,许多事无法两全而君上所做的,不过是尽力保护他所珍重之人,却也难免留下了诸多遗憾。”
他抿抿嘴,末了,却是和蔼一笑,“但有一点不会错,他在乎夫人和少主,超过了所有人。连我们这些老东西跟随他千年的情谊,都比不过啊!”
说罢,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菩提一眼,后者自也讪讪点头,无话可说。
一室寂静,只余烛火跳动的微光。
一字一句凌司辰听了进去,竟是百般滋味。
他曾经无数次诅咒过那个人,打?? 从心底希望自己生来就没爹。甚至那天他走的时候,也在想着这个人死外面最好。但听了岩玦的一席话,竟无端生出些说不出的感觉。
“所以他现在去哪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凌司辰低声问,依旧带着几分不耐。
头陀笑容温和,双手合十:“去见一个老朋友,很快便会回来,少主无须担忧。”
“谁担忧了。”凌司辰下意识出口,却不再多说。
似乎仍旧没什么好感。
但大概,没那么希望他死了。苟且贪生一辈子,也不差这点时候。
大风呼呼地吹,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小雨,有节奏地拍打在枝叶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响声。
一条无人山岭上,深灰裘袍的男子顶着绵绵细雨前行,沾衣却不湿。他步法很快,沉稳中又有一丝掩不住的焦急。
这不是回家的路,只是他特意绕远,拐到了这条道上来。
远处,一道木桥横跨幽河,河水湍急,森冷寒楚。
桥中央,一抹紫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女子撑伞而立,伞沿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