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话未说完,忽见温知虞鬓间玉簪滑落。他俯身去接,玄色大氅扫过满地落花,起身时簪头那点翠鸟正对着她含泪的眼。

远处画舫传来隐约丝竹,惊破满园寂静。

温知虞望着他掌心玉簪,忽然记起重生那日摔碎的定亲玉佩。原来裂痕亦可修补,只要有人愿以金箔细细描摹。

暮春的晨光漫过莲花岛,温知虞提着海棠红织金裙摆踏上青石阶。

陆君衍玄色云纹靴碾碎落英,抬手为她拂开垂落的紫藤:“老夫人知晓此岛存在,却从未踏足。”

温知虞指尖抚过镌着“撷芳”二字的太湖石,琉璃似的眸子漾起涟漪:“侯府当真舍得将整座岛划作你的私产?”

“不是侯府。”陆君衍腕间伽楠香珠擦过她袖口银线刺绣,“自五年前剿灭水匪,此地便只姓陆。陆君衍的陆。”他望着她鬓边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忽觉满岛春色不及她转身时惊鸿一瞥。

莲叶接天的曲廊九转十八折,陆君衍虚扶的手始终悬在她腰后三寸。

温知虞驻足观荷时,他瞧见她鼻尖沁出细密汗珠,瓷釉般的肌肤在日光下流转着细碎金芒。清甜的栀子香缠上他衣襟,仿佛春日藤蔓攀着竹架生长。

“擦擦汗。”他递出松竹纹绢帕。

温知虞耳尖微红,从袖中抽出杏子黄丝帕:“不必劳烦首辅大人。”帕角绣着的白鹭掠过他视线,惊起心头千层浪。

陆君衍收回的手搭在汉白玉栏上,指节叩出清脆声响:“江南水患的流民,如今都成了筑庙的匠人。”

他望着她因惊诧而睁圆的眼,喉结微动,“凡修筑堤坝、安顿百姓者,可按功绩入庙封神。”

温知虞攥紧帕子的手松开,青玉镯磕在栏杆上叮咚作响:“活人争着当泥塑木雕?”

“比雕梁画栋更诱人的,是千秋万代的香火。”陆君衍捻碎掌心落花,“工部侍郎为争河神之位,自请督建三座石桥。”

他忽然倾身,嗅到她发间清冽的沉水香,“这妙计,还是托温姑娘‘观音面’的福气。”

第37章 无功不受禄

温知虞后退半步,后腰抵住雕着并蒂莲的廊柱:“首辅大人这般算计人心,不怕遭报应?“

“若能换得江南稻浪千重。“陆君衍用折扇挑起她腰间禁步流苏,“陆某甘愿堕十八层炼狱。“

蝉鸣乍起时,二人已移步临水茶室。青瓷茶盏里浮沉着雀舌银针,水汽氤氲了她纤长的睫毛。陆君衍望着她抿茶时微鼓的腮帮,忽想起昨夜批阅的治水折子那字字泣血的灾情,竟不及她蹙眉的模样惹人心颤。

日影西斜,鎏金马车碾过朱雀大街。陆君衍骑着的照夜白突然扬蹄长嘶,惊散三五成群的学子。温知虞掀起茜纱帘,金累丝护甲勾住流苏:“这些书生在闹什么?“

“后日金殿传胪。“陆君衍勒紧缰绳,玄色披风扫过她半开的窗棂,“新科进士要游街。“

马车忽地颠簸,温知虞慌忙扶住鎏金鹤嘴香炉。陆君衍策马贴近车窗,瞥见她松脱的珍珠耳珰摇摇欲坠。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及她耳垂前生生转向,摘下路边探出墙头的石榴花。

“当心。“他将殷红的花枝递进窗内,“石榴多子...“

温知虞掐断未尽之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花瓣:“首辅大人慎言!“

陆君衍低笑震落肩头海棠,望着马车拐进长平侯府的朱漆兽头门,忽觉掌心的石榴刺扎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