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透。更漏又滴过一刻,檐下铁马突然叮当乱响。

“准了。”天子忽然掷出密报,纸页擦过陆君衍耳畔,“温爱卿。”他转向始终沉默的老尚书,“听说令郎前日往大相国寺捐了三百斤海盐?”

温定廉手一抖,茶汤在袖口洇开暗纹:“小儿为亡母做水陆道场,方丈说需三百斤海盐。”他话音戛然而止,因看见陆君衍唇角极快地勾了一下像去年拆穿盐商做假账时的神情。

雷霍突然重重跪地:“臣请彻查大相国寺!”

“雷爱卿。”皇帝抬手截住话头,护甲在烛火里闪着血光,“朕记得你最爱云片糕。”他忽然笑起来,“御膳房新进了批扬州糖霜。”

满室烛火噼啪炸响,温定廉望着陆君衍缓缓直起的脊背,忽然想起儿子温珣今晨在祠堂烧的那摞信笺。

灰烬里分明有半片未燃尽的盐引,盖的却是江宁府的官印。

……

日影西斜时,绣楼里沉水香燃尽了第三炉。

温知虞捏着信笺的指尖微微发颤,湘妃竹帘漏进的光斑正巧落在“下聘”二字上,晃得人眼底生疼。

“阿兄。”她将信纸按在绣了半幅的并蒂莲帕子上,“陆首辅...当真说未时就要走?”

温珣倚着雕花槅扇,玄色官服袖口还沾着户部文书的朱砂印。他瞧着妹妹鬓边珍珠步摇乱晃,忽然想起陆君衍今晨在宫门前说的那句“替我护好她”,喉头竟有些发涩。

“圣旨卯时到的长庆侯府。”他故意用剑柄挑开晃动的珠帘,“知虞,你该唤他表字了。”

温知虞倏地起身,腰间禁步撞出细碎的响。

绣架上悬着的金错银剪刀映出她苍白的脸:“朝中那么多人,偏要他去查什么沉船……”话尾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呜咽。

窗外忽地卷进阵穿堂风,将信笺吹落在青砖地上。

温珣俯身去拾,瞥见“若有不测”四个字洇了水痕,在洒金笺上晕成朵墨梅是陆君衍的字,却比往日多了三分潦草。

“知虞。”他忽然将剑穗上缀着的玉连环扯下来,“这是陆首辅今早托我转交的。”羊脂玉触手生温,内侧刻着极小的“衍”字,正是陆君衍及冠时陆老侯爷亲赐的。

温知虞猛地攥紧玉环。

去年上元夜,她躲在朱雀桥边看那人放河灯,灯火明灭间瞥见他腰间这枚玉饰。如今倒像块烙铁,烫得掌心发颤。

“我要见他。”她忽然转身去扯妆奁最底层的檀木匣,鎏金铜锁当啷一声摔在地上,“这个...这个给他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