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甜蜜地笑了笑,颊边浮起两个浅浅的笑窝。

孟景今日穿了一身白袍,那把黑金长刀不知被他收到哪儿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是千流的模样。

人皮面具做得十分精巧,冯玉殊却觉得不太像。

人皮面具无法完全还原皮肤的状态,比如千流眼下那团或许是肾亏造成的青灰。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

他的瞳色比旁人更深,好似平静无波、更古不变的幽潭,不知潭底情状,便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她只要盯着这双眼睛,就知道,啊,这是孟景。

软轿缓缓通过一道大门,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孟景无比自然地掀开轿帘,将千流的身份牌递了出去。

今夜,极乐宗的宗主千机公子在山庄设宴,名为春亭宴。

这名字说来风雅,却内有乾坤,比如人人皆可赴宴,只要有…拜帖。

来者须携一名绝色女子,才可以赴宴。

冯玉殊这才知道,原来千流口中,所谓的拿她做拜帖,竟是这个意思。

极乐宗的人接过身份牌,仔细勘验了,随后投来探究的视线:“拜帖呢?”

冯玉殊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下来,掀了面纱。

几道赤裸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深觉不适,连脸上佯装出的浅笑也不自觉僵住了。

“原来是个冷冰冰的美人儿。”

约莫过了数秒,对方调笑了一句,放下轿帘,抬手让他们通过了。

冯玉殊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好歹压下了心中的厌恶。

孟景又看了她一眼。

冯玉殊虽然时时端着贵女的架子,但那大概只是她的教养使然。她的心中没有设防,于是她的欢喜、亲近、嫌恶以及种种情绪,便容易被人感知。

软轿终于在山门前停下来。

孟景牵着她的手腕,下了轿,一步步走近极乐宗的宫殿中。

浓重的酒味,混杂着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看见灯火通明、彩灯流转,无数衣着轻薄的婢女端着菜肴和酒盏,穿梭于客人之间。

座上宾都是男客,有许多已是醉了,枕着女伴光洁的大腿,脸儿埋在另一人雪白的胸脯之间。

宴厅正中,有女子在歌舞,身上的衣裙好似纸一样轻薄,胸前的春光露了,却似一无所觉。

玉阶之上,主座空空荡荡,显然宴会的主人还未出现。

冯玉殊的脸变得煞白。

孟景拧着眉,仿佛比她还要不适。

她泄愤似的掐了掐他的手心,像是在说:你怎么没提前说,春亭宴是这种宴会?

两人寻了个角落坐下来,冯玉殊怒气冲冲地对他比了个“三”。

这是坐地砍价的意思了。

孟景默了默,点了点头,竟没跟她讨价还价。

看在解药加砍了一百两黄金价的份上,冯玉殊皱着眉头,目不斜视,打定主意开始忍耐。

这宴厅气温不低,冯玉殊不由气短,顺手拿起案上的酒盏,想要倒出来喝一口。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掌挡了她一下。

孟景冲她摇摇头,低声道:“有情毒。”

冯玉殊手一抖,失手松了酒盏,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在案上积成一汪小小的水潭。

孟景默默地把酒盏扶正。

不光是酒水、菜肴里,还有灯烛中,香炉里,舞女的衣袖中,到处都是。

但说出来也没用,只会让她更害怕而已。

他想了想,低声道:“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寻解药。”

她好似炸了毛的猫儿似的,肩膀一跳,在他耳边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景盯着她无声开合的唇,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出两刻钟。”

两刻钟,如果只是像现在一样坐在这里,那她好像能做到。

她犹豫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