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给曲雁舟陪酒的,他可能已经认不出和自己碰杯的人是曲雁舟了。
酒都喝完了,曲雁舟扶住他,“乖乖,我没让你陪。”
这次祝宜清没躲过他的手,倚在他怀里,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又湿又红,“哦,你没有叫小姐……你心疼我啊?”
小师妹开始大呼小叫,还有人拍照,录像。
两人从大四刚进实验室开始谈恋爱,一直分分合合到硕士毕业,博士入学,身边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总是躲不过被调侃的。
在一起久了,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不好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开。
喝到最后,祝宜清看师姐都有重影了,还在抱着酒杯嘟囔“师姐我舍不得你”。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倒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初春的风还是冷的,有人给他披上了衣服,抱了他,他隐约听到周围人的起哄声。
记忆倒灌,身体自动将眼下的场景判定为熟悉、安全。祝宜清动了动眼皮,很快睡沉了。
*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梁书绎已经被病人家属堵在洽谈室近一个小时。
病人61岁,男,病灶比较复杂,胃和胰腺有多处肿瘤,梁书绎作为主治医生,提出方案的第一步是先切除三分之一的胃。
但家属不同意,希望保守治疗。
梁书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尤其是一些农村来的老人,不愿意接受肿瘤的存在,恐惧开刀,思想上很难转变。
另外还有个常令他感到无力的点,病人不信任年轻医生,一看到医生年纪不大,就下意识认为他没经验,所有的诊断都是乱来,几番怀疑下来,闹着要找主任,找领导。
老爷子有心脏病史,怕撑不过手术,也是家属犹豫的原因之一。
梁书绎思考片刻,给科室诊台打了个电话,“杨姐,麻烦帮我请个心外科会诊。”
“对,现在,”他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道,“尽快。”
家属等着出现转机,没想到又请来一位“不靠谱”的年轻医生。
两人冷静地同家属分析情况,然而怎么说都是徒劳,家属就是不信任。梁书绎放下光片,双手交扣,转椅往外滑,面对着家属:“这样,今天也晚了,明早叫上我们两个科室的主任一起开个会,重新讨论方案。”
家属听到“主任”,这才稍稍满意,离开了洽谈室。
梁书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颈,问聂哲远:“你什么时候下班?”
对方笑了一声:“还好意思问呢,刚准备下班就被你喊过来了。”
“没想着能请到聂医生,”梁书绎说,“今天开了几台?”
聂哲远比了个二。
两人话都不多,多年老同学,在一块不说话倒也不会尴尬。
只是今天聂哲远似乎有些为难,他把洽谈室的椅子挨个推回去,咔哒咔哒按了几下笔,别回胸前口袋里,开口道:“老周他……已经决定要走了,交接完工作,可能下个月。”
梁书绎整理资料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摘掉眼镜,“找个时间聚一下吧。”
聂哲远挑眉:“散伙饭?”
梁书绎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散不了,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晚上十点,聂哲远走了,有家属来接。梁书绎独自从九楼走回四楼的科室办公室。
楼梯间里安静、昏暗,感应灯只在有人靠近时亮起,空气中飘着一丝烟味,大概是有人懒得去吸烟区,躲在这里解了瘾。
梁书绎也想抽一支,可惜身上没带着。
很快下到四楼,烟味在这里最浓,梁书绎没有急着推开那扇笨重的门,他懒懒地靠着楼梯扶手,解了一颗扣子,“安全通道”幽幽的绿光映在他脸上。
半晌,他拿出手机,翻到微信联系人“祝宜清”。
上次发消息是四天前,小朋友第三次被自己拒绝了,怪可怜的,应该给点甜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