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陈母憔悴的双眼落在钟艾身上,回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表示感谢。

看热闹的人群前,钟艾看到有个年轻女人扶着孕肚隐在梧桐树荫下,真丝孕妇裙被晚风掀起涟漪般的褶皱,也朝着钟艾点了点头,钟艾笑笑,心里明白估计这位便是陈奇的前女友郑小姐了,随后沉默的跟在来接她的张叔身后绕路去地下车库。

回程路上,钟艾额头抵着车窗看夕阳把广告牌熔成金箔。隔断被她降了下来,张叔方向盘皮套被攥出深色指痕。火烧云像打翻的胭脂盒染红天际,归巢的麻雀撞碎庭院喷泉的水雾。她忽然有些怅然,陈奇死了,郑小姐怀了孩子,陈母支撑着陈氏的公司,好像有些故事戛然而止了,又好像有无数新的故事如老树发芽的嫩枝般伸展了出来。

到家已经是傍晚,这一日难得有火烧云,赤红的光从漫天的云彩中发散出来,十分漂亮,白天的热气慢慢散着,钟艾伴着微凉的晚风入门。

难得安静一夜,钟艾从书房玩手机玩到卧室,睡前给明天的新问客约好了时间。一直到了凌晨一点钟,破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翌日,清晨。

“破奴?“钟艾伸着懒腰出了门,被卧室院子门前一身露水的身影吓了一跳,她踩过露水未晞的青石板,睡裙的肩带滑到手肘。

院门前的身影长袍下摆沾满草籽,晨露在衣襟绣出蜿蜒的银线。他转身时下颌新生的胡茬泛着青灰,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他的身上还带着夏夜露水的凉气,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你大早上在这玩什么?!”钟艾心脏差点跳出体外,惊吓后有点遏制不住脾气。“吓死人了!我迟早要被你吓死,到时候也别离开钟宅了,我们一起离开人世间好了!”

“钟艾,我好像变不回去了。”他对钟艾的发怒恍若未闻,喉结滚动时带起颈侧淡青血管颤动,檀香味被汗液蒸得愈发浓烈。

钟艾指尖拂过他潮湿的袖口,冰凉的缎面激得她指尖蜷缩,钟艾觉得自己声音都有些颤抖:“变不回鬼了?”

破奴点点头,眼中满是茫然无措,从前遇见再厉害的恶鬼,他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为什么?”钟艾双手抓住破奴,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

一只鬼,突然变成了人,还和自己家祖祖辈辈拜了上千年的守护神长得一模一样,这让她怎么解释给外人听呢?而且她算命没有魂体的破奴,该怎么算呢?

一瞬间,所有的计划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钟艾想起过几个小时就要到来的问客,头疼了起来。

“我在阎罗殿拿到了陈奇身上的布袋,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却被一股力量拽回了钟宅祠堂,站定在祠堂那瞬间,我还没意识到异样,只想着早上来和你一起打开布袋,但是当我想回到山水画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回不去了。”破奴似乎有些疲惫,眼中隐约可以看见红血丝。

“所以你就在这站着等我睡醒?”钟艾眉头皱起,满面愁容。

“是的,我猜测或许是因为我们契约的关系,你实在特别,和钟家其他家主都不一样,所以契约在你这有了些特殊的作用。”

“那我们后续该怎么办?”钟艾觉得自己像个半路出家到某个领域的小白,不停的突发状况让她应接不暇,但又不得不接。

她开始怀念小时候,怀念当年自己可以一言不合就躺在地上打滚的日子。

偏偏现在长大了,遇见困难就只能像现在一样苦笑、微笑、不知所措的笑。

“我只能先弄个其他身份住在这,等十五天后,看有没有办法回去。”破奴语气越来越轻,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承受的疲惫,他看到面前的钟艾看自己的眼神忽然变得慌张,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直直的朝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