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遥遥想起这些琐碎的往事,愈发觉得它们正同她手中的枇杷一般酸中带甜,她笑了笑,对他点头应承下来,又说:“公子也是,好好吃饭,好好保重。”
与他坐得近了,她便越发感到他的变化――不单瘦了,而且更冷清寥落,且似乎带着病容,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浴佛节后他经历了许多波折,还是说他早已生了病。
他不像五年前那样耀目了,却宛若彩云遮月般有些黯淡。她知道茶会过后很多大魏人都在赞叹江左第一世家的公子是何等湛然若神,但其实只有她知道,他原本就比世人所盛传的更加卓然。
她实在很怕他有事。
齐婴闻言也同她一般点头应承,宛若旧友一般自然,这时山风又起,吹落了一片枇杷树的叶子,恰落在他襟上,他一边轻轻抬手拂去,一边宛若不经意地问她道:“顾将军是知道轻重的人,今日怎会带你来?”
他终于问到此事了,可沈西泠一时却不知该怎么答复他。
她要怎么说呢?
她要说她这五年来一刻都不曾忘记他,甚至执迷到为了他做尽那些腐败之事么?她要说她威胁了顾居寒,甚至已经把事做绝危及到他的家人了么?她要说她为了换取他的安全以及见他一面的机会,将自己多年的经营交出了大半么?
他会怎么想……
他或许会厌烦她的偏执,也或许会觉得她愚鲁,除此之外,或许还会觉得她痴缠。
她着实觉得自己不像五年前那么明白他了,现在的他们既像是认识的,又像素昧平生,她再也不能看懂他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是不要告诉他一切为好,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干干净净的,永远是当初那个不曾做过坏事的小姑娘。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她也希望他有关于她的记忆都是很美好的。
因此那时沈西泠说了谎,她说:“我恳求他了,他是有些心软的人,许是看我可怜吧。”
心软?
顾居寒么?
他是要上阵杀敌的武官,平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心软的,除非……他将她看作特例。
那时齐婴皱了皱眉,又想起了茶会之前他在怡楼的屏风后默默看她的那回,彼时她就与顾居寒之间相处甚为融洽;浴佛节那天也是,他在马车上远远地看见顾居寒在环着她,一副很爱惜她的模样。
他应当是钟情于她的……若是如此,似乎的确可能为她破例。
就像他自己,无论过去还是当下,不也是屡屡为她破例么?
齐婴淡淡一笑,眼神则有些晦暗,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沈西泠不知道他这是信了,还是仅仅不想再同她多说话,一时便有些讷讷。
恰这时她看见青竹从后院探了探头,两人恰对上了眼光。
两人都是一愣,沈西泠先回过神来,对他招了招手。
他因此不得不从后院绕到前面来,神情有些局促,看着沈西泠问候了一句:“……见过夫人。”
这句问候十分得体,只是让在场的三个人心中都难免生出波澜,尤其是沈西泠,她的脸色都陡然苍白下去了,连那样艳丽的胭脂都有些遮不住。
她十分无措地答应了一声。
青竹自己似乎也很感到难过,他甚至不敢看沈西泠了,只转而向齐婴躬身。
“公子……”
他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当着沈西泠的面说。
而他刚开口齐婴便皱起了眉,神色亦颇为严厉地打断了他,说:“下去。”
齐婴是很少对人露出如此严厉的神情的,因此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之久的青竹也不禁瑟缩了一下,十分惶恐地躬身退了下去。
而沈西泠看到这一幕,心中则更感到荒凉。
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外人了吧?所以……甚至不肯让她听到哪怕多一点他的事。
他是怕她会给他惹麻烦么?还是他觉得她会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