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眼答话, 心里委实为烟儿不值,可这点心思也只能憋在心里。
郑老太太听后也是一愣, 低声地念了一句佛,沉思了半晌后才说:“等她死后, 给她制个木馆葬了,再给她家人五两银子。”
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郑老太太为求心安也不愿再将她挪去家苗。
既是瞧着寿数不长,那便索性不去管她了吧。
连霜面上笑着附和了一句“老太太仁善”, 心里却慨叹道: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还为世子爷怀了子嗣,到头来却只值五两银子。
老太太身旁桌案上摆着的那琉璃杯盏都要十两银子。
这就是她们奴婢的命数, 实在是可悲可叹。
而烟儿装病送走了连霜后,便把圆儿叫到了罗汉榻旁,将郑衣息送她的值钱器具统统给了她。
“叫个信得过的人去外头折价卖了, 不要再让第三个知道。”烟儿的手势意思简单明了。
圆儿大抵是知晓了府里的主子们对烟儿的安排, “她”如今是郑衣息婚前的污点,他们统统不想姑娘再活着,如今姑娘也只能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连霜和绿珠方才来瞧姑娘时,分明发觉出了姑娘的“病”有些奇怪, 可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只按着圆儿所说的病症报去了老太太那儿。
圆儿想, 郑国公府内的主子们都是吃人的妖怪, 可那些同为奴婢的姐姐妹妹却各有各的心善,譬如烟儿,就是她遇到过的性情最和善的姐姐。
这样好的人,自然不能白白死去。
“姑娘放心,你只顾着你自己就好。即便东窗事发,主子们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圆儿眸色坚定地说。
即便怪她,也不过是打十几个板子罢了,她可是家生子,总比外头采买来的丫鬟多两分倚靠。
烟儿捏了捏圆儿的手,感激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将自己手掌内的热意传达给她,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她的谢意。
可圆儿却反握住了烟儿的手,一时眸中竟是沁出了些泪意,她道:“听那些老婆子们说,外头时常有穷凶极恶土匪和拐子,姑娘可万万要当心。”
烟儿点点头,正欲再朝着圆儿作几个手势时,李休然已来了澄苑,立在廊道上唤了一声。
圆儿忙去领他进来,又亲自在正屋门前站岗,只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李休然一掀开屋内的软帘,瞥见罗汉榻面色惨白的就像将死之人的烟儿后,眸子倏地睁大了不少,说话的音调都在发颤。
“烟儿,你这是怎么了?”
烟儿忙朝着他摆摆手,又指了指妆奁盒里的脂粉,再指向自己的面色。
李休然这才放下了心,替烟儿诊了脉后说:“好端端装病做什么?”
烟儿闻言也抬起了杏眸,将眸底的沉静与哀痛统统展露在李休然面前。
她想活下去,就要逃出郑国公府。而唯一能逃出郑国公府的方法便是装死脱身。
这就不得不借助李休然的医术。
思及此,烟儿便撑着手臂在罗汉榻上坐正了身子,她就这样朝着李休然跪了下来,眸中隐隐有泪花浮动,袖边还呈起了数十张银票。
这都是郑衣息曾赏下来给她的银票,如今她便想用这些银票买自己一条命。
李休然心内怔然不已,他盯着烟儿瞧了许久,心内既是怜惜又是慨然。
“假死的药很伤身子。”他将银票还给了烟儿,只如是说道。
而这假死的药非但只是伤身子那么简单,烟儿本就有些宫寒之症,小月之后又伤了身子,若再服用那假死之药,只怕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你可想清楚了?”李休然问她。
烟儿有一瞬间的怔愣,可那怔愣也不过持续了几息,她连命都要没有了,再去谈什么子嗣不子嗣的也着实太过虚无缥缈。
她先是将李休然推辞不要的银票重递给了他。
已欠了他这么多人情,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