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高兴坏了?”

烟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目光,她就这样娉娉婷婷地立在郑衣息身侧, 静谧美好的好似一株青山里的幽莲。

郑衣息只觉得手边的触感滑腻莹润, 比御赐下来的蜀锦杭绸还要再润手一番, 捏着捏着, 他的动作便变了味。

好在这时双喜从二门口跑了过来,笑着与郑衣息说:“爷,东宫送来了些赏赐,太子殿下身边的福鲁特地登了门,指明说要见爷。”

郑衣息听后也是一愣,忙松开了自己的手,对双喜说:“他人如今在何处?”

双喜笑道:“人在花厅,丁总管正在接待他呢。”

福鲁虽只是个太监,可却是自小服侍太子的太监,身份自然与其余的太监不一样。

郑衣息便道:“你去将他领来澄苑,我在外书房等他。”

太子身边的人的确该礼遇有加,可即便再礼遇,也不能忘了主仆尊卑。

说到底那福鲁也只是个太监而已,郑衣息再不会屈尊纡贵地去亲自迎接。

双喜忙应声离去,烟儿也朝着郑衣息福了福礼,再往内寝里走去。

*

福鲁离开郑国公府时已值午膳。

恰巧郑衣息今日休沐,便索性在外书房里练起了字,翘头案上还摆着昨日烟儿练过的几个字。

郑衣息便搁下了狼毫,拿起了那两张宣纸,瞧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脑海里隐现烟儿提笔写字时的笨拙模样,便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这时,双喜正端着糕点走进了外书房,一推开屋门,瞧见的便是郑衣息笑意洋洋的模样。

双喜便也笑着上前凑趣道:“可见是东宫的赏赐合了爷的意,竟让爷笑得这般开心。昨夜在宁远侯府,您的笑可都只浮在面皮上呢。”

这一番话好似当头棒喝般提醒了郑衣息,他敛下了笑意,想起方才福鲁的一番话,心头扬起些说不清的愁绪。

“殿下托奴才给世子爷带句话,那丫鬟的命您想留着就留着,逢场作戏、百般利用也好,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可世子爷您千万别因此冷待了宁远侯府那一头。”

福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一声抑扬顿挫的尖利之语划破了书房内的寂静,也让嘴角噙着笑的郑衣息脸色陡然一变。

这太监已上了年纪,那双矍铄的眸子仿佛泛着银辉的刀刃一般,几个眼神递来后便要将郑衣息的心口凿穿。

他这话虽说的委婉客气,可郑衣息还是听出了里头的言外之意。

太子在警告他,不要为了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将苏烟柔惹生气了。

不仅他需要宁远侯这个岳丈,太子也需要宁远侯府这个倚仗。

郑衣息素来知晓东宫的暗卫遍布这个京城,却不知太子还要窥探他房里事儿的爱好。

他心生厌烦的同时还有些被窥探隐秘的窘迫。

堂堂一个郑国公世子爷,日日与一个卑贱的哑巴厮混在一块儿,说出去只怕也会贻笑大方。

郑衣息被福鲁的话说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好半晌才应道:“劳公公来我府上走一趟,我知晓了。”

他当然知晓何为大局,何为重中之重。这些日子他耽于私心之中,将这些事都抛在了脑后,甚至都有些不像他的作风了。

他郑衣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冷眼才成了郑国公府的世子爷。

成了世子爷后,他费了多少力气,殚精竭虑地提太子谋划,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得个从龙之功,借着太子这把青云梯爬到权势高位之上。

到时,娘亲的仇也能报了,他也不必再虚与委蛇地去讨好旁人。

那是他朝思夜想的显赫权势,不能毁在一点难登大雅之堂的私欲之上。

如此想着,郑衣息方才望着宣纸时眉眼里凝着的笑意渐渐地冷退,整个人紧紧绷在一处。

他想,他是有些在意那个哑巴,可是这点在意和权势地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