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很快就被这些丫鬟们团团围住,又是被服侍着净面,又是被抱起灌下了一杯温度合宜的热茶。
而郑衣息却阴沉着脸立在离她一寸之隔的地方,眸色深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佛珠,随着捻起捻落的动作,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佛珠之中。
他低头一瞧,只见那紫檀木而成妇佛珠上布满了他手指尖的痕迹,多少个辗转难眠的日夜,他都是不停地捻着这一串佛珠,为烟儿和自己求一个来世。
可如今烟儿没有死,非但还活着,更是爱上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庄稼汉。
刘竹呈上来那木莲花玉钗的时候,郑衣息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就好比陷在阴曹地府里的人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行将就木的身子好似在一夕之间活了过来。
所以他放下了一切的身外之事,不管不顾地赶去了溪花村,可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抹刺眼的红。
红布、红色的喜字挂在床上,一身鲜亮红色嫁衣的烟儿,一对郎情妾意的新人。
那一刻,郑衣息不知自己的理智去了何处,他浑身上下只叫嚣着要把烟儿身边的陆植撕碎,他也真的那么做了,可没想到烟儿会上来替他挡下那一脚。
那时的郑衣息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怔愣,眼前为了个庄稼汉而不顾一切的烟儿与那夜清辉月色下替他疗伤的烟儿重叠在一起,分明是一个人,可却又不是一个人。
郑衣息心中苦涩不已,他好似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那一句“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庄稼汉”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仅仅只有三月,烟儿就能忘了他吗?他不信,也不愿去深想。
在郑衣息怔愣的时候,圆儿等丫鬟们已退到了外间,烟儿也躺回了罗汉榻上,只是眸色痛苦不堪,并不肯往郑衣息身上望来。
可如今她能全须全尾地活在郑衣息面前,就已经是对郑衣息的恩赐了,他不敢去戳破这一层完美的泡沫,便只默然地坐在烟儿身旁,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炙热,即便烟儿不想搭理他,可实在是过分难受,便睁开眼朝着郑衣息作了个手势。
往后他该如何处置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是她没有遇上陆植,没有被人打从心底里尊重过,没有品尝过自由的日子,她兴许也会认了命。
郑衣息分明是要将她当成金丝雀豢养起来,这与情爱无关。或许是他与苏烟柔的这桩婚事出了什么意外,他又忆起了自己这个替身。
烟儿想,奴仆的命都握在主子的手心,她的命也由郑衣息主宰,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陆植。
思及陆植,烟儿便痛苦地阖上了眸子,任凭泪水肆意般地在脸上滑落。
郑衣息仍是这般望着她,仿佛用尽了全部气力,眼睁睁地注视着烟儿落下泪后,便伸出手替她拭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