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怀中的婴孩跟着向他张开双臂,咿咿呀呀。

他鬼使神差地抱起自己,下一息,婴孩的双手穿透了他的心脏。

顷刻,瘦弱的小手抽出来,沾满了血。

陆厌不惧死,但他答应了靳玄野要活下去,遂将婴孩送回了“娘亲”怀中。

可是婴孩堪堪离开他的双手,转眼间,又回到了他怀中。

几次三番后,他伸手掐住了婴孩的脖颈。

“娘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别杀我的孩子,别杀我的孩子……琼儿,别杀我的孩子。”

是的,娘亲为他取的名是“琼”。

娘亲识不得几个字,但知晓“琼楼玉宇”,“琼浆玉液”,“琼林玉枝”,亦知“琼”意为“美玉”。

之前,由观音像变成的“娘亲”对过往之事如数家珍,却唤不出他的名字,这“娘亲”为何有所不同?

难不成他当真回到了千年前?

不可能。

倘使他当真回到了千年前,甫出生的自己岂会杀人?

忽地一阵头昏脑涨,以至于双目重影,看不真切。

所幸身体发疼,告诉他怀中的婴孩又伸手贯穿了他的一双锁骨。

他不再多想,任凭“娘亲”如何哀求,都未松手,终是将婴孩活生生地掐死了。

假若这婴孩真是自己,而非幻象,此刻自己该当断气了。

一念及此,他竟顿觉吐息艰难。

他的脖颈并未受到钳制。

不,他的脖颈正被自己的手掐着。

不知何时,婴孩的尸体被他扔了,正躺在他足边,死不瞑目。

他拼命地想松开手,却怎么都松不开。

他不能死在这儿,他对不住靳玄野,他这条命已归靳玄野所有了。

不,他必须死在这儿,因为他须臾前将自己掐死了。

靳玄野在何处?

会来为他收尸么?

会帮他祭奠娘亲么?

前者并不紧要,他罪孽深重,一具肉身而已,收了又如何?不若留给飞禽走兽做吃食罢,算是功德一件。

至于后者,靳玄野会做的罢,毕竟靳玄野是个好孩子。

不可,他还死不得。

他这白眼狼,还未报答过师兄,就算要死,也得救回师兄后再死。

可是他掐死了自己。

明明身处鬼门关,一股子情.欲居然突地蔓遍四肢百骸。

可恨的情毒。

即便面前的“娘亲”并非真正的娘亲,但她终究披着娘亲的皮囊,他不愿在她面前露出丑态。

不过他都快死了,丑态百出又如何?

“陆厌。”

他陡然听见靳玄野唤他,然而,他努力地环顾四周,却不见靳玄野。

是死前的幻听么?

“娘亲”一把抱住了他的身体,哭道:“琼儿别想不开。”

他并未想不开,至少眼下他是想活下去的。

转瞬,“娘亲”又抱起了婴孩,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杀了我的琼儿!你杀了我的琼儿!我要你一命还一命。”

紧接着,“娘亲”举起一条孤零零的桌腿恶狠狠地向着他砸了过来。

他分明闪开了,却有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脑袋瞬间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他眯着眼睛,聚起内息,毫不犹豫地震断了自己的双手筋脉。

其后,他这一双手总算放过了他的脖颈。

他急促地呼吸着,由于灰尘过多,呛着了,咳出了眼泪来。

待他止住咳嗽,他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白衣胜雪,未染一滴鲜血。

“娘亲”仍然在叩门,并未理睬他。

很久以后,门扉被打开了,嬷嬷横眉竖眼地道:“你这贱人也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