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像在海水里泡过,沉沉的,隔着万顷波涛。陈裴枝盯着他嘴唇轮廓,自己慢慢地重复,“别走。”
“别走。”
两个人同时开口,陈裴枝心痛一下,记忆跑过湍急的长河,回到重逢后的九月。
桂花飘香,冥冥之中,两个人在公司里重逢,都穿着西装,只是许景贤戴着透明耳麦,腰间佩着电棍。
陈裴枝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的不是试卷,是成年后的梦魇:一叠报价单,来自老挝的非法营生。
陈裴枝买好了机票,想从公司逃走。他打开梅清文办公室门,四目相对,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许景贤朝他微微颔首,错开了距离,走到他身后,从办公桌前拿起合同,当着他们母子二人的面签下,从此定了五十年的卖身契。
陈裴枝回头,望着他侧脸,挪不开脚步。
走不掉了。
为了他,留在公司。
“我不走。”陈裴枝的声音同样很轻,病床上的人听不见,他一遍遍地重复,不知道说给谁听。
头顶的机器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是检测心跳的仪器。陈裴枝抬头,许景贤心跳快了一拍。
不能死,等许景贤醒了,找他问清楚今晚为什么要去唐人街中药馆,还有,他知不知道李泊丰和顾泽涛那一摊烂事。
这些问题没解决陈裴枝死不瞑目,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搭在床边,让许景贤勾着他腕上的红绳。另一只打开手机,黑客小哥消息跳出来,三条六十秒语音用三句话概括就是:他费劲巴拉地找到基友,查出药物成分,顺带找到了制药公司。
陈裴枝盯着药厂的法人代表,眉头骤然蹙起。
李泊丰。
李家二十年前在港口发家,常年经营货轮运输,海外贸易,什么时候跑去制药了?陈裴枝慢慢往下翻,黑客小哥很给力,在公司法人代表后面附上兴奋制剂研究项目的最大投资人:顾泽涛。
陈裴枝大脑反应慢一拍,像生锈的刀片。他揉着太阳穴,重新看了一遍李泊丰的公司,又去看公司其他负责人,发现不少员工住在新泽西宿舍,而工厂却建在纽约。
纽约和新泽西隔着一条河,陈裴枝查了下地图,员工宿舍到工厂坐地铁需要四十分钟,而这四十分钟车程里正好能路过顾泽涛最近购入的地皮。
他缩小地图,这两人的产业基本在一条线上,紧邻曼哈顿大桥。
买地竞标和开设工厂都需要花半年以上的时间准备材料,两个人绝不可能最近才有勾当。陈裴枝又看了遍公司负责人的表格,没见着梅清文的名字,甚至连纽约那块地皮,竞标的也只有顾泽涛一人,材料末尾没盖成明集团的公章。
陈裴枝眉头拧成一道死结,彻底忘了自己又坐回水坑里,曲起小腿,趴在膝头思考:或许李泊丰和顾泽涛很早以前就背着梅清文有来往。
梅清文精明了半辈子,为什么没有发现?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顾泽涛用手段迷惑了她?
还有,李泊丰突然开厂他爸爸知道吗?陈裴枝脑袋狠狠磕在膝头,这一天到晚破事一大堆,以往晚自习做数理化卷子也没碰到这么多难题。
这狗屎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许景贤你怎么还不醒?陈裴枝抬头,许景贤睡得像对面教堂里的雕像。?他晃了晃手腕,许景贤的心跳再次跳快一拍,呼吸陡然急促,一蹬腿,对着天花板喊了声:“别走!”
这比先前的任何一声都响,陈裴枝浑身一颤,魂差点喊没了,手机跌进水里,他顾不上捞,抱着膝盖缓了一会,再抬头,许景贤睁开眼,眼底水汽氤氲,胸口剧烈起伏,对着天花板怔了好一会才分清自己这是在哪。
陈裴枝捞起手机,拧了把裤子上的水,左右拧不干,单手叉腰,站在许景贤的床头,晃动手腕,“早。”
窗外还是一片黑,乌鸦睁着滚圆的眼睛,望着病房里的一切。
第八十章 离我近点好吗?
病房静悄悄的,彼此的呼吸声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