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您先坐着,我那傻闺女就爱赖床,不抽她不起,我这就去叫她。”
他却忘了,那傻货的阁子正对着的是谁家的窗子。
“也好,财主老爷慢行。”小木姬何等人物,早将他心思看透,自是春水眉目弯弯,目送着二人惊慌行去。
傻娘子贪吃贪睡,平日那阁子不到日上山头不开窗,今日大早却窗门洞开,只须一眼,他便猜了个了然。然那费力寻人之事,他却是不爱干的,当下掂起一壶新茶,自在葡萄架下悠然品开来。
一纸薄笺,寥寥几笔,只字全无,歪歪扭扭一条墨色大路蜿蜒至东北向,有红衣小人牵着光头小子在路上蹦达,那路的尽头却是一团又一团长着眼睛和嘴巴的小圆点。拙劣的笔画万般幼稚好笑,只那行为却让人恨不得抓她来狠狠虐上一虐。
该死,明说了要带你同去,这厢却一个人溜走了!那般一个东西南北不分的傻货,不知她路上能遇到什么?沈七将薄笺揉成团,却又见纸笺的右下角歪歪扭扭爬着个“七”字,那“七”也忘了往左边凸/起,看着倒想个匕首的“匕”……这是特地给爷留的信么?
好个傻子,枉了爷花大几个晚上教你,还是学不会。
两道清眉微凝,本气得不行,嘴角却没奈何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只那本揉到一半的信笺却舍不得揉了,很别扭地藏进了怀中。
他心中笃定,必是那姓欧的祸害占着地利之便对她胡诌了不少自己旧事,气得她不行,若非如此她何来胆子自己一人上路?
虽背信沾了春儿身子是自己理亏,然他也不知为何,自那夜大雨闻及她口中剧毒蓝锦之味,她却安然无恙在雨中继续呆走,偶然猜及她的身份,忽然便想立刻要了她;后又故意对她试过几次毒,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倒更加舍不得将她拱手送出了……
那样柔软的身子,软而无骨,滑如女蛇,蜷在怀中却偏偏呆笨如未喑世事之孩童;时常还动不动翻个白眼撅个小嘴耍些弱智小脾气,诳着人去哄她,比小翠还要欠虐得不行。便是自己一味刻意讨厌着她,哪日没了她在怀,倒又空落得连家都不爱回;只她倒好,不是陪这个游湖,便是同那个逛街,倒不见她丁点憔悴。
他日那姓欧的必然承接大位,妻妾成群,这样没心没肺的呆傻货色,若将将送入他口,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堆里怕是连怎么个死法都不知,你让他如何舍放得下?况那鸳鸯子母盅解法有二,一为和房,然母盅须为处子;二便是饮下母盅初生子之指血三滴。那呆子既被自己睡过,若然早些怀孕,一样可解那祸害之毒,两厢不误。
因猜想她走得不远,当下便准备去追她。才将屋门关上,后衣襟却被大力一拽,有聒噪嗓门在耳旁巨吼:“好、好你个算命的骗子!你、你还、还我闺女来!”
第四十三章
落日的灰黄光影下,春儿只见得一只老妖手拄青纹拐杖一摇一颤步下马车,他太老了,银白色的长发银白色的长胡子,连眉毛都长到不行。 虽脊背弯弯、走路不甚踏实,只那双狐狸老眼却仍灼灼生辉;穿着一身暗花亮青色夏裳,老虽老已,却仍十分爱美,一看就知年轻时必然也是个风流角色。
沈老毒人如其名,一生最恨别人说他两个字,一“老”、二“毒”。说来他都已一百一十二高龄,便是沈七的爷爷都该唤他叫爷爷,就连当今圣上七十好几也与他隔了两轮,只他却偏偏各般狡辩,非要把年龄将将减下好几岁以示年轻。
他老得都快走不动了,每日除了晒太阳就是回忆年轻时那数不清的风流情事,你不招惹他他也懒得招惹你;但凡你一个不慎得罪了他,他却必让你食不进、睡不安痛苦折腾上十天半月,末了还得金银珠宝端来求他给你医……反正他无聊,多的是时间。
如今春儿尚未与他问好,就已然重重得罪了他,哪儿还有什么好脸色?拄着拐杖颤巍巍立在树下,一双狭长老眼作万分挑剔状从上到下将春儿好一番打量,久久的,才沙哑启口道:“脏兮兮……啧啧……臭烘烘……我家七儿哪会看上你这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