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温千华最后的那几句话搅得有些心烦,那人的伪装太好了,很难分清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温千华是一类人。

池殊戴上面具,径自走下楼,沈锦熙追了上来,和他并肩走着,嗓音轻轻的,里面含着些探究:“温千华跟你玩了什么?”

池殊下意识道:“俄罗斯轮盘赌……”

他想起了一件事,将右手缓缓放入口袋,指尖触到一点冰凉的东西,冷意宛如毒蛇咬了他一口,他抿抿唇,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颗子弹。

古铜色的,沉重,圆钝,静静躺在池殊苍白修长的掌心。

他的运气向来很差。

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检查那把枪的时候,他就作弊了。

那把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沈锦熙凑过头来就要看:“这是什么?”

对着光,池殊忽然注意到子弹上刻着一些东西。

他低下头去,食指与拇指捏着,缓缓旋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一瞬间,池殊瞳孔微缩。

【HAVE FUN TONIGHT】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个布满金色花纹的天花板,莲花状的水晶灯照射出富丽堂皇的光,每一片花瓣都无比晃眼、刺目,周围的一切人声都仿佛淡去,池殊看到了那双眼睛,微微笑着,用口型无声对他说出那句话。

冷意无声窜上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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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千华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风衣未束的腰带懒懒垂下一节,他的手中拿着那把左轮手枪,地面是全透明的玻璃,一垂眼就能看到下方赌场的景象。

他兴致索然地把玩了一会儿,下一刻,便将黑漆的枪口用力抵住下颚,苍白修长的脖颈陷下一个弧度,青年仰头看着天花板,垂落的发梢在空中晃动,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

“那么最后一发。”

温千华唇瓣相触,发出一个砰的气音,巨大的枪鸣紧随而至,而后一切都仿佛凝固,青年靠在椅子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枪口沿着他滑落的手指向地面。

“哈哈哈哈哈”

人影捂着眼睛,肩膀颤抖,仿佛难以自制似的,大笑出声。

半晌,温千华终于止了笑,慢悠悠地站起来,把手枪丢到桌上,倚在桌沿,垂目看向下方的人群。

他轻轻说:

“小池,我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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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摆脱了沈锦熙的“盛情”邀约,池殊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已经近凌晨一点。

他洗了个澡,把房间温度调到比体感更低的位置,然后裹上被子,开始睡觉。

果不其然失眠了。

他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个小时,又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发了一个小时,终于受不了了,一个打挺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空调温度打得太低,但遥控器太远,池殊懒得去拿,就抱着腿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困意惺忪的脸。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很轻,宛如树叶的影子被风抚弄过,但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酒店的房间隔音很好,不可能来自外界,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池殊抱着枕头,侧身倚在床头板,失焦的双目看着面前无边的黑,那仿佛凝为实质,均匀地飘散在空气里,而他是深海里一尾失去方向的鱼。

他的沉默犹如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许,助长黑暗中某些事物的滋生,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明显了,有时来自房间的另一头,有时又仿佛贴着他的耳根,池殊一动也不动,除了许久才会眨动一下的双眼,看上去犹如一具凝固的雕像。

过了好久,青年的声音才轻轻响起:“你来了啊。”

一道高大漆黑的影子正站在床边。

池殊没有回头,轻轻闭上沉重的眼皮,在他的周围,漆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