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不吝啬笑意,冷幽幽的,与温润搭不上边儿。

世人皆道绮国公府世子皎皎瑰魄、温润如玉,可她眼中的他,青松覆雪、冷若冰霜,愈相处就愈会发现他的脉络百骸都是凉玉所筑。

叶茉盈不禁迷茫,也愈发寻不到当年少年的半寸影子。

是哪里出了岔子?

“好笑吗?夫妻不该同寝吗?”

那股执拗劲儿又窜了上来,就像吃不到糖果的孩子对糖果充满执着。

从未被人纠缠过的世子爷忽然捏住女子的下巴,向上抬起,审视起她眼中的犟。

是倔强还是心机促使他二人纠缠不清?

谢绍辰从不给人纠缠的机会,而叶茉盈深深劈砍出一道裂缝,无所畏惧地钻了进去。

“想同寝还是行房?”

男人的尾音向上扬起,笑声浅浅,温柔好似在珍视一朵掌中花。

叶茉盈在他突然迸溅的凛冽中读懂了他的意思,脸颊煞时火烧,她才不是急色,她只是想要与他亲近些。

“不是的。”

“是吗?”

谢绍辰语气寻常,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喜怒变幻,平静的外表敛尽一切,可恰恰如此,越叫身边人难以接近。

这也是老夫人更疼爱次孙谢翊云的缘由,嬉笑怒骂才交织出人情味。

叶茉盈觉得冷,不由自主地颤栗,怀里的瓷盅成了汲取温度的暖炉。她抱紧瓷盅,看着谢绍辰从眼前越过。

漆黑的西卧燃起烛台,随着隔扇闭合,一点点敛尽暖光。

一步错,步步错,叶茉盈深知是自食恶果,可她执拗地想要抓住当年那束乍现的暖光,抓住谢绍辰唯一热忱流露的瞬间。

当年背着她走出庐山的少年,成了她的执念。

也是与幼年的经历有关,她曾目睹父亲背着病重的母亲在月下踱步,也是那晚,相爱的两人阴阳相隔,母亲在父亲的背上永远“睡去”。

从那日起,她没再让父亲背过自己,她怕场景重现,怕留下父亲一人在世间,即便她身体康健,但经历过与母亲的生死离别,内心留下了惧怕的种子,是以,在庐山遇险时,她怕极了,怕自己长眠不醒,再见不到父亲。

就在身体疼痛、意识难以支撑之际,就在恐惧占据身心之时,一道少年身影迎着暖光出现在模糊的视野里。

少年的背,结实温暖。

即便陷入昏迷,她仍能听见少年的声音,鼓励她振作,不要睡去。

再次见到父亲,她主动爬上父亲的背,克服了因母亲离世留下的创伤,还让父亲背着她去帐篷外寻找少年。

父亲指着穿梭在伤患中的白衣少年,叹笑说那是绮国公府的小世子,曾是他的得意门生,今日刚巧遇到。虽只有一年的师徒缘,却是天资足够惊艳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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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堂落针可闻,叶茉盈放下瓷盅,静坐圈椅,不声不响。性子释然,医术和谢绍辰,她不曾有过一点点放弃的念头,不撞南墙不回头。

更阑人静,二进院的季嬷嬷悄然回到主子身边。

“没有听见动静?”还未安置的谈氏眉头紧锁,今晚的参汤加了猛料,不该没有动静啊,“可听仔细了?”

“老奴听得可仔细了。”季嬷嬷掩口,“应是没成事儿。”

“这个绍辰。”

“夫人莫急,世子和大奶奶刚成婚,还要经历磨合,水到渠成。”

谈氏扶额闭眼,她不是急于延续香火,而是心疼远嫁而来的儿媳。那么个俏生生的姑娘,自幼失恃,被父亲一手带大,想必性子敏感,渴望温暖。

谈氏没有女儿,又因当年受恩于叶慕朗,对叶茉盈怀有怜惜,她辗转反侧,蓦地起身,“去,去把人请过来。”

当叶茉盈裹着披风来到二进院的正房,眼里溢出的疑惑惹得谈氏柔了心肠。

“冷不冷?”

叶茉盈摇摇头,素净的小脸被月色映得柔美,人也乖巧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