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他笑了,“你是说行刺之罪,还是别的?璇妃算术委实不精,如若一刀算一报,我们相敬如宾还尚有几报未尝。”

秦淮是个小人,也许这世间的小人都有个瑕疵必报的共性。我悄悄按了把腹上依旧酸痛的伤处,强压下怒火轻声道:“我已经是你的妃嫔,你厌我恨我,贬我入冷宫也好,再补上两刀也罢,这些与我父亲终究无关。”

他沉默不语,我便卯足了勇气忍痛站起身来,坐到他对面,解下腰间的鞭子送到他手上,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叹息:“我自小骄纵,蛮横无礼,五年前确实是我对你不住年少无知……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你……”他张了张口,却不发一字。

我也有些错愕,这是我第一次见着他失态的模样,自从五年后再相遇,他的脸上似乎从未有过如此神态。我朝他露了个笑容,小心翼翼松开了握鞭的手道:“我已经嫁你为妃,欠你还未还清的,自有后半生雕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喜乐悲苦,全部交给你。”

秦淮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眼色忽改,手心骤然收紧,握紧了手里的鞭子。僵持片刻,他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合昌宫。

我在他身后静静看他的背影远去,心中恣意畅快之余,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屈服和解,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命令。我憎恶他入骨,却从未想过,区区一次示软,他竟然真的就买了账。

那日过后,秦淮再也没有来过合昌宫。

一转眼,春去夏至,我在这宫闱之中已经足足待了半年,再是焦躁高傲的心终究抵不过宫闱这个熔炉。偶尔与秦淮撞见了,我已经不会郁愤于心。行礼,谈笑,我小心地一点点靠近他,细细观察着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秦淮却是少了笑颜,神色僵滞,遇上我靠近,他会冷眼怒视,一如当年那个跌落陷阱中的少年。

我倒更习惯他这副模样,凶则凶,总比之前那个含笑屠戮的君王更真些。他不喜见我,我便借着三分顽劣心处处找机会与他不期而遇,看他憎恶得脸色苍白的模样开怀大笑。

我从未想过,相互憎恶的两个人活生生地磨合会是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是淋漓的伤口被敷上伤药,先是痛楚,而后是麻木,到最后竟有一番沁心透凉的滋味。

如果不是寝殿房梁上那支木箭依旧牢牢入骨,我想,也许有一天,也许没有刘长日日借着送药名义带给我的消息,我或许……真会忘记一些事。

比如猎场,比如,腹中一刀。

秦淮不再苛求于我,宫中谣言开始悄悄滋长。传闻璇妃入宫半年终于得了圣宠,合昌宫半年多晦气一扫而空,传闻皇帝已经数月不入惠妃寝宫……

夏时俯身在我耳边轻诉这些谣言,我听得笑痛了肚子,险些从秋千上栽倒在地上秦淮与我虽然这几月相处稍稍好转,实则是各自揣着一分小心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怎么就成了我得圣宠?

只是我从未当真,有人却当了真。几日后的夜里,我忽然浑身绞痛不已,艰难地从床上挣扎起身,三两步就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御医连夜问诊,每一个都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直到刘长来诊,我才终于知道了原因居然是中毒。宫闱之中妃嫔争风吃醋我早有耳闻,只是有谁会与我来争宠呢?

服了解毒的药剂,痛苦却并没有减轻。我浑浑噩噩在痛苦中辗转,片刻后悄然涣散了意志。迷蒙中,似乎是有人替我擦去额上汗珠,我挣扎睁眼,却只见着一抹锦衣袖摆。

居然是秦淮。

我一时慌张,愣愣看着他他怎么会……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