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走过路过几乎从不会惹人注意,只有特意探头往里看,才能看清铁门里矗立着几栋居民小楼,白色墙皮因着岁月洗礼长满了补丁,看上去有点年岁了。
周缘就住在其中一座“有点年岁”的居民楼里,准确来说,那是她姥姥蔡玉芬的房子,说起来,这房子还是将近二十年前厂子里给蔡玉芬分的。
蔡玉芬是船厂的老人儿,据说还当过工会主席,因此这房子在二十年前也算是呼城能数得上号的一处住宅,只是岁月无情,如今倒成了快破败地方,邻居搬出去大半,留下的多是老头老太太。
呼城面积不大,四四方方的一块小地方,历史却颇悠久,据说能追溯到清朝,那时就被设为呼城县。上世纪 90 年代,上面要求撤县建市,由省城滨市代管。十年前,呼城这个县级市被撤销,呼城正式被归为滨市的一个市辖区。
不过即使名义上被称为市辖区,呼城人心里也始终难以认同自己成了真正的“省城人”,而滨市人也始终将呼城视作“外县”。
也正因如此,有一部分呼城人选择在某些合适的时机走出小城,去省城甚至更外面的世界闯荡;而也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这座土生土长的小城,基础设施齐全,物价也不高,选择这里,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总能安稳度日。
周缘显然就属于后者。父母离婚那年,因为她爸周大春经济能力薄弱,她妈徐桂玲已然找好下一春奔赴幸福生活,十二岁的周缘背着书包、提着装着她全部家当的编织袋,如同此时此刻一样站在小区的这扇铁门前,被脸色铁青的蔡玉芬领进了门。
“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妈的,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拉扯她长大,临着退休了也消停不了,接着帮她拉扯你们这帮孩子。”
周缘记得当时的蔡玉芬嘴里一边这样念叨,一边拽过周缘手里拖着的快比她人占地方的编织袋,就这样打开了那扇防盗门。
她惴惴不安地跟着蔡玉芬走进门,迎面便看见里面立着个老式五斗柜,旁边的沙发上瘫着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黑不溜秋,正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抖腿,像是花果山里的猴子,没有半点体态可言。
“梁晓冬你干什么呢!说了赶紧去复习,别看电视,你还想不想高考了!”
周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姥姥健步如飞地窜到那位猴哥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遥控器,刚才还聒噪的电视顿时没了声音。
她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只见猴哥丝毫没有羞耻心地笑笑,然后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转头朝周缘看过来时,冲她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嘿,这不是我那便宜妹妹吗?”
那时的周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下意识抿起嘴唇,求助地看向蔡玉芬,可是她姥姥已经拎着她的编织袋进了里屋,于是周缘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接着说了一句,
“啧,你不知道吗?我爸是你爸的前辈,不过现在看你这状况,怎么,你爸也变成‘前辈’了?”
直到现在,周缘还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经历的一切带给她的冲击力,父母分道扬镳,她被没怎么见过面的姥姥领回家里,又被眼前这个讨人烦的少年告知自己是他的妹妹……
她不记得那天的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当时的她在得知从此就要在这个老房子里、和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后,内心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此时此刻,这种久违的、不妙的预感似乎再次卷土重来。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家里的那扇窗户,里面的灯亮着,蔡玉芬应该在等她吃饭,而梁晓冬应该还在外面鬼混没回来,因而这种不妙的预感实在来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