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都清楚,奶奶走后的这几天,家里其实没人真的睡过整觉。每个人白天都在强撑,像机器一样按部就班地运转着,一到夜里才松劲,一点点散了形,像废弃的零件慢慢散架。
她什么也没说。她明白,父母也需要时间来怀念,来哭,来消化。她得允许他们有这个时间,去处理这些,去消化失去的痛楚。
灯没开,屋里昏暗,只听见床铺轻轻一动。
林志风钻进被窝,背对着郑美玲。他不哭了,却也没睡。只是一动不动,目光盯着墙上那道晃动的光影。
被窝沉默地动了动,郑美玲轻轻挪了个位置,随后从背后抱住了林志风。
“下辈子我给老太太当女儿,你咋说?你是继续当儿子,还是来当姑爷?”
林志风叹了口气,“这事有点难办啊,我爹也说让我还得当他儿子。那老两口下辈子要真碰上,咱俩可就成亲兄妹了。”
郑美玲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放屁!你怎么知道你一定先出来?我当姐不行?”
“那不行,”林志风也忍不住笑,“姐也不行,妹也不行,得当媳妇儿!难办啊,难办。”
他们笑着,笑声里终于多了几分轻松,也藏着一点释怀。林长贵走前说,下辈子要他当亲儿子;史秀珍梦里说,下辈子想让她来当闺女。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虽不在了,缘分却还没断?
就算这辈子的牵绊已经随风散了,或许来生的某个冬天,他们还会像这辈子一样,再聚到一个屋檐下。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宇宙大爆炸,也没听过什么观众哲学,但他们信有来生。哪怕没有,只要心里抱着这个念头,余下那些不复相见的日子,就都成了再见前的倒数。
清晨,雪光刺得林雪球眯起眼,她推开院门,怔在了原地。
院里的积雪不知何时被堆成了一个雪人,歪歪扭扭地杵在枣树下。雪人头上那顶枣红色的毛线帽格外扎眼。
是奶奶常戴的那一顶。
那天在老房子收拾遗物,林志风坚持要把老太太的东西一件不少全烧了,说是不能让她到那边空着手。
她死死攥着这顶帽子不放,最后还是袁星火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把它接了过去。
她以为他烧了。没想到,他却悄悄留下了它。
雪人的眼睛是用两粒煤球做的,活像老太太瞪人时的模样,戴上这帽子,就更像她了。
林雪球刚伸手碰了碰帽檐,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
她解锁划开,袁星火的消息跳了出来:
“雪化了,她也不会消失,你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想她时,就照镜子看看自己。”
她按灭屏幕,看向手机黑屏上映出的面庞。她的手指缓缓抚上眼角,摸过眉毛,最后捏了捏耳垂。
此前她从未注意,原来她有这么多地方像奶奶。
林雪球抬起头,正对上袁星火的目光。他眼下泛着憔悴的青黑,可依然站得笔直,像棵风雪里不弯腰的松。
他走近几步,站在她面前,也不吭声,就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每一寸轮廓都描摹清楚,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林雪球被他看得耳根发热,后背又发凉。
“看什么呢?”
“我看我傻媳妇儿,犯法啊?”
林雪球皱眉,抬手作势要打,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顺势带进怀里。她猝不及防,鼻尖擦过他的衣襟,扑面是洗衣液混着阳光的味道,干净又熟悉。
“袁星火你……”她抬头瞪人,正对上他黑眸里得逞的亮光。
“嘘”他拇食指压上她的唇,“老太太看着呢。”说着朝雪人方向偏了偏头,眼里却闪着危险的光。
林雪球眼睛悄悄眯起,右膝猛地提起,直冲他下腹而去。袁星火却像是早料到她这一招,左臂向下一沉,精准卡住她膝撞的轨迹。
“小样儿?搞偷袭?”袁星火眉梢一扬,嘴角勾起痞里痞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