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风探头进来,一眼看见哭得花了妆的媳妇,再一眼瞧见正低头抠指甲的闺女,愣了下,咳了咳,“我忘拿手机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茶几前,抓起那只塑料壳的老手机,一时没抓稳,在掌心打了个滑。一大把年纪的他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猫着腰往门口退。刚摸到门把,又悄悄探回半个脑袋,“羊排……我挑瘦点的啊?”
没等人回话,门便“咔哒”一声合上了。
郑美玲含着泪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老东西!”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看见没?别学你妈活得太较真,学学你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儿。”
她伸出指头,轻轻点了点林雪球的眉心。
“你爸总在电话里夸你懂事,可我听了心里直发酸。十岁的小孩就知道自己设闹钟、不用人叫起床,还知道去卫生所帮你奶开降压药,这能叫好事儿?”
她声音放轻了,像掰着话一点点给闺女剖开,“现在想啊,那不是懂事,是没人可靠。你小小年纪谁也不麻烦,那不是聪明,是我们这当爹妈的,欠了你太多。”
一滴眼泪落在林雪球的手背上,烫得像焊枪燎过似的,滚进了她心口最软的一块肉。
十岁清晨怕惊醒父亲慌忙按停闹钟的指尖、卫生所门口攥着降压药发抖的小手,这些冻在心窝的寒冰,此刻竟被郑美玲的话语隔着岁月焐暖,仿佛她早已穿越时光,在每个孤独的瞬间都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林雪球慌忙低头,却已经晚了。
“哎呦喂!”郑美玲怪叫一声,手指头蘸着她眼角的泪就往脸上抹,“可算见着活的了!我闺女原来会掉金豆子啊?”
“三十了咋的?在妈跟前你永远是小丫头片子!”她模仿着林雪球小时候的腔调,“妈!瓶盖拧不开!爸!这题不会!现在照样能使唤我们!”
“袁星火前天还说呢,”林雪球破涕为笑,“我小时候学鸡兔同笼,把他急得直薅自己头发。”
“呸!你随你爸,脑子活泛着呢!就是当时不用正地方。记不记得你非要跟他学烧烤?”她一拍大腿乐了起来,“好家伙,我的妈呀,我心想完蛋了,我闺女这是要继承家业了。”
林雪球嘴角一弯,眼里漾出笑,“我记得,我爸还拿烧烤签字教我算数,说要结合我兴趣快乐学习。”
“拉倒吧,算了屁大会儿功夫,你俩就把竹签子全掰了,拿胶棒把竹签子糊出个房子,我当时看着一肚子气!”
母女俩笑得东倒西歪,林雪球脚上拖鞋都甩飞了一只。
笑着笑着,郑美玲又静下来,“兴许……我走了反倒是好事?我要还在你们身边,指不定真成烧烤西施了……”
林雪球想躲,却被母亲一把搂住。这个怀抱暖烘烘的,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用棉被把她裹成粽子的温度。
“有时候半夜睡不着,我就琢磨啊……”郑美玲的手掌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在哄婴儿打嗝,“你现在这么出息,名校毕业,能在北京大公司上班,按理说我该偷着乐。”她摩挲着闺女的手,“可要是时光能倒流,我宁愿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在你爸屁股后头转悠,学不会算术就撒泼打滚。哪怕最后真继承了这个破烧烤摊呢?至少……”
话说到一半,郑美玲又咽了回去,“可我这人呐,天生就是个要强命。就算重来一百回,我肯定还是得往外跑,还是得把你留给你爸。”
林雪球的脚触到温热的地砖,脚趾头蜷了蜷,“妈,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我也想了想,哪能说亲近就亲近?我有时候都不敢对你把话说重了。”
母女对视片刻。
林雪球其实想开口的,哪怕一句简单的解释。她想告诉母亲,她们之间并非真的不亲近,而是……太在意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爱着这个远处的母亲。怕她失望,怕她误会,更怕自己哪句口不择言,把这仅有的亲情磕出裂痕。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郑美玲那双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