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玲笑了,眼角堆起细纹,“老太太,赚钱没有头儿。”她捋了捋毛线,似在自言自语,“说真的,这些年我也赚累了……宁可以后少赚不赚,省着点花。”

林雪球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虽说前阵子郑美玲拎回来条毛毯,老太太就没再上门闹过,可这才几天?二十年水火不容的俩人,不光没吵,还坐一块心平气和地打起毛衣来?

“妈,奶,你们这……”林雪球试探问着。

史秀珍头也不抬,织针“咔哒”相碰,“咋的?见不得我跟你妈好?”老太太嘴角绷着,眼角纹却舒展开来。

郑美玲瞥了林雪球一眼,嘴角微扬,“她是觉着,咱娘儿俩聚一起,八成是天要下红雨了。”

屋子是被谁悄悄挪动过几寸了吗?许多年扭着的角,竟慢慢在对上缝。

门板被叩响时,林雪球正盯着地板上那缕光发呆。开门便见葛艳立在光晕里,手里几只精致的包装袋窸窣作响,不由分说便往雪球怀里塞。袋口露出几串烫金外文。

“怀孕的人光顾着肚里那块肉,倒把自个儿的脸糟践了。”葛艳语气轻快,脸上挂着点讨好的笑,“这些是专门给孕妇用的,好好擦擦脸。”

“谢谢葛姨。”

郑美玲的声音冷不丁从后面冒出来,“不用你想着,我早给她买齐了。”

话一出口,毛线团咕噜噜滚到葛艳脚边。郑美玲偏头一看,史秀珍的织针僵在半空。

老太太从老花镜上方射来一道目光,织针在指间轻轻转了半圈,“咋?怀了?”

林雪球往跟前挪了两步,声音发飘,“奶,我之后和你慢慢说。”

老太太哼了一声,织针重新跳动起来,“主意都挺正啊。”

她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屋里,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颈,仿佛被寒风吹透了衣衫。

葛艳弯腰去捡毛线团,鲜红的袜筒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截,在素净地砖上格外扎眼。毛线团被她抛还给郑美玲,两人的目光短暂交锋,又像被烫着一样,各自迅速撤开。

林雪球见母亲的嘴角绷得死紧,赶忙拖了张藤椅过来,“姨,你快坐。”

她们仨终于坐在了一处,梦里的画面算是补全了。只是这一回,三个影子挨得很近,气氛却半分热气都没有。

葛艳把大衣往椅子背上一搭,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满腹的话都压瓷实了,“美玲妹子,我今儿是来……是专门来赔不是的。那天我说的那叫啥话,回家越想越臊得慌。”

郑美玲眼皮都没抬,从史秀珍手里接过那副老银针,毛线在她指间僵硬地穿梭。

葛艳的脖颈又往下弯了几分,局促地搓着手,“那个……老林这些年从没把星火当外人,当年孩子脚上长冻疮,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说着眼圈倏地红了,“我心里都记着你们的好,我打小也把雪球当自家闺女看。就是瞅着俩孩子……”她余光扫到雪球绞在一起的手指,后半句话便碎在了齿间。

郑美玲瞧她泪眼八叉的模样,心软了下来,摆摆手,“得得得翻篇了。”她低下头,“我当时脾气也冲。”

葛艳一把攥住她缠着毛线的手,力道大得让织针都颤了,“我葛艳今儿把话撂这儿!要是雪球真进我家门,这孩子就是我亲孙子孙女!”

史秀珍一直不声不响地听着,听到这她总算是听明白了,忽然笑出声,“好哇!我的大孙女,你可让我这个老太太开眼了。”

老花镜后的眼眯成两道缝,她慢悠悠放下毛线,“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背地里净干大事啊?”

林雪球的嘴唇动了动,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葛艳全然不觉屋内骤然凝滞的空气,越说越起劲,“俩孩子心里咋想的我不知道,但我今儿把话放这儿”她猛地拍了下茶几,“老袁那个瘪犊子我离定了!真要进了门,我们老葛家没人敢说雪球半句不是!”

史秀珍撑着膝盖直起身,老骨头发出一串轻响,“我这血压啊……”老太太的声音飘得像缕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