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老林,值吗?”
月光映出他鬓角白发。他望着紧闭的主卧门,笑得像偷到油的老鼠,“你妈骂人都有劲了,多好。”
窗外的雪还在落,晨光一照,窗玻璃泛出一层白光。
电饭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郑美玲系着碎花围裙,站在案板前,刀起刀落,胡萝卜丝飞得整齐。
“不是说家务都归我爸吗?”林雪球伸着懒腰,凑上前。
“孕妇餐他哪懂?”郑美玲头也不抬,手腕一转,胡萝卜丝摆成了一朵橘红的小花。“我在深圳给人当住家保姆那会儿,经手的客户,没一个早产难产。”
蒸锅掀开的热气往上涌,糊了她眼角的细纹,却掩不住她脸上那点自豪。
林雪球捏起刚热好的粘豆包,“你还当过保姆?”
“不然后来家政公司哪来的?”郑美玲把香油滴在蛋羹上,满屋都是暖烘烘的香。
“那会儿中介抽水太狠,我才带着姐妹单干。”
她压低声音,眼神像做贼,“第一个客户是港商太太,光月子餐就给了我两万红包……”
话还没说完,院门“哐当”一声响,不知是有风掀开了铁皮,还是谁推门太急。
母女俩刚踏出厨房,就迎面撞上推门而入的史秀珍。寒气从她肩上一路带进屋里,老棉鞋底在瓷砖上蹭出两道泥印。
“咋都没走?”
老太太眼风扫过沙发上鼓鼓囊囊的大棉被,嘴角耷拉得更厉害了。
林雪球下意识拉了拉针织衫的下摆,针织衫堆在腰间,正好遮住尚未显怀的小腹。
“奶,我请年假呢,过完十五再走。”
“当银行是你家热炕头?说歇就歇?”史秀珍的笤帚眉拧成疙瘩,笤帚疙瘩却精准指向郑美玲,“那你呢!深圳凤凰又到我们平原搭窝了?”
郑美玲的手在围裙搓了一把,声音不高,“回来看看孩子。”
“是啊,她舍不得雪球!”林志风从被窝里拱出来,趿拉着拖鞋来到妻女身前,“瞅她瘦成啥样了,当妈的不给补补能走?”
史秀珍又剜了郑美玲一眼,“哦,那深圳的大买卖不要了?钱多烧手给我啊!”
“早交给年轻人了。” 郑美玲从围裙兜摸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公司群的消息刷得飞快。“现在什么事不都视频解决?真要急……我打飞的回去。”
史秀珍冷哼,抓起大衣就往林志风怀里搡。“五十多岁的人还睡沙发?不嫌磕碜?”她一把扯住他袖管,“走,回老屋睡炕去!”
郑美玲没吱声,手指却已经钩住林志风另一只袖口。
“雪球夜里馋她爸现熬的鲫鱼汤,离了这口睡不着!”
“惯得没边了!”史秀珍的笤帚眉一挑,瞪雪球,“三十岁的老姑娘还使唤老爹?”
“七十的老太太不也天天使唤儿子?”郑美玲顶了回去。
“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乐意!”
“那当年我看我闺女,你咋拦着不让?”
两人嘴上交锋,却只撕扯着中间的林志风。林雪球刚要开口,就听老林吼了嗓子,“都给我撒手!”
俩人愣了下,可谁也没撒手。
林志风把史秀珍的手扒拉开,语气压着火“妈,我跟你过半辈子了,你说一我不敢说二。”
他挺直了身子,声音往嗓子眼儿顶,“可这回,行不行的、磕碜不磕碜的,都到这了……”他提高声调,像抡圆胳膊对空气砸了一锤子,“就这回!我说了算,我就要在这当回家!”
屋里一下子静了,像一锅滚水突然被抽干了柴。
非典那年隔着 ICU 玻璃,林志风也是这样吼退了要拔林长贵氧气管的亲戚。
平时的林志风,哪见得出这脾气。他总是笑呵呵的,开口就是“行,我来”“没事,你歇着”,哄人的话能一套套地说,虽然不见得句句中听,可就是有本事让人听了不恼,还愿意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