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顶灯闪了一下,又稳住了。淋浴头的水珠落下,在瓷砖上磕出一声。

林雪球仿佛跌进了一场反复出现的旧梦。

雾气从木桶里缓缓升起,郑美玲脸上的皱纹都不见了,眼神年轻得像从前。

母亲的手掌沾着肥皂泡,在她背上打着圈。

“臭雪球。”梦里的郑美玲用泡沫点了点她的鼻尖,“别哭了,妈不走了。”

热水沿着她们贴在一起的脸颊往下淌,一滴滴落进木桶里。“这辈子就守着你。”

林雪球没法不承认,这桩看起来像玩笑一样的复婚计划,像块烧得通红的炭,贴在她心上,把她藏了多年的渴望烫得发了声。

她以为那些地方早结了痂,可这会儿被热一熏,又泛起了一点淡淡的血色。

上大学那会儿,每次路过教职工小区,林雪球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那些亮着灯的厨房窗口里,系着围裙的妈妈翻着菜,锅铲声清脆。屋里传来低声念题的男声,大概是父亲在辅导作业。那样的傍晚,像一部反复播着的电影,她每次经过,都忍不住看几眼。

大四实习时,她住在一个老家属院。清晨六点半,楼下的王婶准时敲铝盆喊人:“老张,起来做饭了!”七点整,楼道里响起女儿跑步的脚步声,书包侧兜里的保温杯叮当作响。

有一回她下班,站在油烟机轰响的过道,看见那对老夫妻默契配合:一个翻勺,一个递盐,无意间对视上,眼里溢满幸福。

上周去超市备礼品时,她不知怎的在母婴区停了二十多分钟。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购物车里,举着一根香蕉当电话,“喂?爸爸快买酸奶呀!”年轻的父亲一边对比配料表,一边笑着回应:“报告首长,原味和草莓味正在激烈交战。”

她一愣,手推车撞上货架,几包婴儿米粉滚了下来。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像个常年趴在人家窗台上的偷窥者。

她看过无数这样的片段,温暖的、琐碎的、别人家的。她也偷偷捡过每一片。但那些碎片,总拼不成一幅完整的画。

直到此刻,郑美玲指尖轻落在她鼻尖上,林雪球惊觉,原来她三十岁的躯壳里依然蜷缩着那个十岁的小姑娘。

那个曾在银漆大门前数着火车汽笛,等着一句“妈不走了”的孩子,一直没走远。

她鼻翼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气味突然刺进来。眼底一热,她抬手擦了把脸,什么都没说,推门出去,脚步不快,但一刻没停。

郑美玲追出来,“你这是又唱哪出?”

林雪球站在门口,背挺得笔直,像是靠脊梁在撑最后一口气。

她没回头,只是把门把手握得很紧,“去物业退房。”她顿了下,补了句,“押金肯定退不了,你得赔给我。”

郑美玲轻哼一声,眼角挑了挑,“怎么,这就打算啃老了?”她抬起手,食指中指一竖,“最多 AA,爱要不要。”

林雪球笑了下,没出声,手一用力把门拉开。

冷风从走廊灌进来,把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吹乱了。

她抬手顺了顺,指尖刚触到发梢,飞机恰好落地,身子轻轻一震。

耳边传来播报声:“本次航班即将降落哈尔滨机场,请系好安全带。”

身旁的郑美玲睡得沉,头一点点往她这边偏来。

她的手还搭着林雪球的手,握得不松不紧。掌心粗糙,指节生硬,藏着南方的潮热,也磨过北方的寒风。那点热度透过来时,像冬天早市上刚出炉的烤红薯,硬是捂得人心里一软。

三人提着行李出了站口,林雪球一眼看见那道佝偻的身影。林志风踮着脚,正朝人群里张望,脖子伸得老长,像一只站在风口的老企鹅。

“说了不用你来接。”郑美玲把行李袋往地上一墩,“这一堆破烂,往哪塞?”

林志风摘下雷锋帽,头顶腾着热气,在冷空气里结成了白雾。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围巾裹着的小包,递过来,“垫垫肚子,到家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