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安队长的“周旋”下，老张拎着职业生涯中的最后福利三十个鸡蛋，晃晃悠悠往家走。

天气闷热得紧，树上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树叶纹丝不动，他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天边摞着黑压压的云，怕是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心里才转过这个念头，豆大的水珠就砸上了额头，此时他正好走到桥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护着鸡蛋一路小跑，狼狈极了。

雨越下越大，青林河上雾气昭昭，整个城市顷刻间被颠覆。

老张闷着头钻进了一条小巷子，迷蒙间发现眼前出现一间店面，也顾不得看招牌，就推门冲了进去。

“欢迎光临！”

几个帅哥美女迎了上来，齐刷刷九十度鞠躬，如此阵势吓得老张一激灵，余光瞥到黑白相间的旋转灯箱，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闯入了一间美发店。

他本没有理发的打算，但外面大雨滂沱，对方又热情得让人不容抗拒，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消费一回。

“请问有指定的老师吗？”一个染着粉头发的小妹凑了过来。

“呃……”老张平时剪头发都在街边，十块钱一位那种，一时间搞不清楚对方嘴里的“老师”是什么角色，懵懂地摇了摇头。

“那我帮您安排吧！”小妹偏过头，对着领侧的对讲机低声喊了两声，“冯总监，有客人。”

话音未落，三米之外那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扬了扬手，示意老张坐过去。

老张一开始还有点儿紧张，鸡蛋死死抱在怀里不肯撒手，慢慢的，在对方灵巧的手法下，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大爷，您头一回来吧？”冯总监很健谈。

老张应了一声，含糊道：“以前来过。”

“是吗？”冯总监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有会员卡吗？”

“有……”老张想起一些往事，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可能过期了。”

“什么时候办的？”这关系着自己的业绩，冯总监不达目的不罢休，“过期不怕，可以免费激活的。”

看着镜子里那个苍老的自己，老张有一丝的怔忡，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这一片也有一间洗头房，每当夜幕降临，就漾起一汪粉红色的灯光，如同一个旖旎的梦。

梦里有个叫雁翎的女孩子，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尤其一双桃花眼特别勾人。

年轻的老张血气方刚，被雁翎迷得神魂颠倒，每个月的工资都交代在人家身上了，办了最高等级的至尊 VIP 卡。

浓情蜜意时，他甚至想过成为她的丈夫，因为她一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

可惜，金钱买来的“爱情”并不牢固，一厢情愿也无法撑起属于两个人的美好未来。

雁翎翻脸的速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当她傍上了个当官的后，直接人间蒸发，从此再无音信。

一夜之间，鸡飞蛋打。

不过，时至今日，老张也不恨雁翎，他始终认为，那是自己这一生中离幸福最近的时刻。

“大爷……”见老张若有所思，冯总监又唤了他一声。

“哦……不用了……简单剪一下就行……”老张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地混沌成一团。

玻璃门上细密的水线交织成半透明的细碎银沫，在颤动的帘幕中，世界被切割成无数的平行时空。

每方水洼里都拘囿着城市的倒影，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