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

这是头一次有犯人为自己担忧,实在是一种很不寻常的体验,蒋莫旗没说话,变魔术似的从身后端出一盘饺子:“大姐,今天三十儿,咱边吃边聊。”

“三十儿了?”桃姐眯了眯眼睛,想起雪堆里那些饺子,贾天这傻孩子,怕是走之前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她怅然地长吁一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蒋莫旗递给桃姐一双筷子,“前天下了一场暴雪,年味儿更浓了。”

“瑞雪兆丰年。”桃姐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恍惚,“明年肯定是个好年景。”

“我妈也爱说这句话。”蒋莫旗夹起一个饺子,笑道,“润物悄无声,瑞雪兆丰年。”

“此为丰年报消息,满田何止万两金。”桃姐想起那些尚未耕种的向日葵,来年“万两金”的壮观情景,自己怕是看不到了,这是唯一一件让她觉得遗憾的事情。

“你喜欢读书?”蒋莫旗见缝插针。

“还好,小时候读过。”桃姐并非铁板一块,她肚子里积攒了太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但面对毫无关联的陌生人时,还是会生出倾诉欲望的,“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人生就像一场梦。”蒋莫旗顺着桃姐的话往下说,“我们以为的很久以前,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一个缺口被撬开,后面就简单多了,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桃姐打开了部分心扉,和蒋莫旗相谈甚欢。

当然,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是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太阳就偏西了,桃姐仿佛卸下了许多包袱,整个人都变轻松了。

她握了握蒋莫旗的手:“谢谢,你是我这一生认识的最后一个朋友,当然,我是配不上这两个字的。”

“别这么说,众生平等。”蒋莫旗回握住桃姐,思忖片刻,“你还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我有个弟弟,叫贾天,前不久死了,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帮我给他上柱香。”

“好。”蒋莫旗点了点头。

“还有……”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桃姐牵挂的,只剩下那个一出生就被送走的儿子,但就算他活着,恐怕也不愿意有这样一个母亲吧!算了,算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在北郊的九一农场,有一片向日葵,种子都挑好了,开春就能种……我知道这个要求挺过分的,但……太浪费了……”

“好。”蒋莫旗又点了点头,像是有求必应的菩萨,他突然冒出来一句,“为什么叫九一农场?”

“1991 年,对我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年份。”桃姐偏过头,怔忡地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向来能言善道的蒋莫旗第一次语塞,一场辅导做下来,心里沉甸甸的,仿佛生了一场病,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饺子吃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桃姐长吁一口气,她抿了抿嘴唇,眼中带着歉意:“蒋医生,再见……啊不,应该是永别了,祝你新年快乐。”

蒋莫旗止住心中莫名的惆怅,张开双臂,上前两步,轻轻抱了下桃姐,当“新年快乐”说出口时,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