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蓓是个不错的 HRD,未必多么真诚在工作场合寻找真诚本就是缘木求鱼但足够职业。一顿饭功夫,公司组织架构、管理体系和各位合伙人的脾性,就跟薇薇安说了个七七八八。有些话不便明说,但她话里有话,又点到为止。不难听出,面试过薇薇安的那位总是表情冷冷的王总,是真正在公司一言九鼎的,其他合伙人听起来不算真正意义上的 partner,只相当于高阶的职业经理人。

薇薇安中途小小走神:她这样一望而知的精明人,为什么跟我讲这么多?

林蓓和办公室其他女性一样,都一副精致的都市丽人装扮,令薇薇安都觉得自己妆太淡了。可那毫无瑕疵的妆容下,有种轻微的疲倦。

薇薇安这一刻领悟,她觉得怪怪的那种气氛,原来是每个人脸上都有这种淡淡的愁容。

她前司则正好相反,一种活力四射永不疲倦的你争我斗,人人都为不知道什么奖赏,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与人斗,其乐无穷,人人精神昂扬,如服食兴奋剂。

午饭后回到公司,林蓓早准备好一份外派工作流程指引给她。拿到这份文件她心有点沉,虽然还要花一个月融入团队,但这是真的进入流程了。

同样是上班,有的人看工位就是打算地久天长的样子。午睡枕,保养品,装着菊花、枸杞、黑糖的罐子,零食盒,洗面奶,面霜,雨伞,防晒帽,桌子下面好几双可以从夏穿到冬的鞋子,柜子里数件长长短短外套……哪怕外面世界坍塌,这里也可以地老天荒。

一周了,她桌上除了电脑和咖啡杯,一盒纸巾,空无一物。既然日子有限,就不要摆出一副过日子的样子,省得到时断舍离,又要花功夫。

要断舍离的何止物品,更有关系。上次一面之后,埃里克已离开北京。这周上班时,她忙着熟悉公司熟悉项目,及观察每个人,并不会太走神。可每每华灯初上,走出办公室,她心头总浮起一种伤感。

两人谁也没 ghost 谁,每天消息是互相发的,可她总觉得不够。自然是不够的,两人初初从老熟人或不错的朋友,一夜之间变为这种谁也没去定义的关系。她不问,因为没必要。但他也不说,她就不高兴。

人都是这样双标的。

回想那个周一早上,她早早起床。虽不是职场新人,可向来容易焦虑的她对于新工作第一天,仍十分紧张。她洗澡吹头发化妆时,他从冰箱里搜罗出仅有的食材,做了一顿不中不西的早餐。

她收拾完毕,十分惊讶:“这么贤惠?”

他得意洋洋:“在国外时全靠自己,练成半个厨子。”

“可惜没机会吃正餐了。”她匆匆忙忙叉起一块煎蛋,“唔,高端的调味,只需要简单的食材。”

“下次做给你吃。”

她着急吃饭,没回答。

嗳,离别就是这点不好。话再好听,也总落在伤感。

他知道她这天不能迟到,没再多废话,只是问:“借本书可以吗?”

“哦?”

“《围城》里不是说了吗,借书是男女之间最方便的追求方式,有借便有还,一来二去便有借口。”

“现在借去,大概要半年后才有机会还我。”

“会好好保管。”他在她书架前逡巡良久,抽出一本书。

她转过头:“不用告诉我是哪本。”

她知道,那个周末会成为自己人生中的经典时刻,就是那种总会回忆起的经典时刻。时间浩浩汤汤仿佛从窗外流过,隔着一道窗,没有他人,没有工作,没有通勤,没有堵车,没有人际关系,没有办公室政治……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你一个我。正像是林忆莲所唱,“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很可惜,当初一起听这首歌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最终令她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所以她不再相信爱情,那东西除了令人心碎之外,没什么意思。

靠人人倒,只有自己屹立不倒。

临出门,两人站在玄关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