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喜欢这个答案。
这年头,擅长巧言令色的男人太多了,会装腔作势的男人太多了,难得碰上小江这样毫不做作的。
他们过去十年没有新的共同回忆,漫长的时间在他们之间空空如也,能聊的都是十年前的事。她还记得,当年游玩结束,周林和小江开车先送她去机场赶回国的航班,竟然走错机场,发现后一路风驰电掣,狼狈之极。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到机场后我一下车撒腿就跑,把一件衣服落在你车上。”
“是一件蓝色卫衣。”
“那件衣服当时很喜欢,发现落下之后,我给周林发消息,让他帮我保管,下次带给我。”
小江笑笑:“其实在我那里。”
“我知道,当时周林告诉我,放在你车里了,要我回头直接联系你。这小子实在是没心没肺,哪有把女同学衣服留给陌生人保管的道理。”
“其实……他一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一派天真,很难得。”小江还没回北京时,跟周林同城,三不五时两家人经常一起出去玩。
“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样天真,那还得了?他老婆该多累。”
“这倒是。好在工作上他是搞技术的,不需要太懂人情世故。”
周林的确是个温厚耿直的人。那点特质如果不做恋人,反而成了他的优点。多年之后他娶了一个美国女子,让所有人跌破眼镜,因为他看起来最古板保守了。但薇薇安特地千里迢迢辗转二十几个小时,去美国南方某个小镇参加他的婚礼。她是真的衷心祝他幸福。
这是后话了。
此时薇薇安忽然好奇:“那件衣服……一定早不在了吧?”
小江回答:“一开始想着肯定有机会见面,谁想到这一下就是十年。我肯定没有丢掉,但这十年来搬过家、跨过洲,的确不知在哪个角落。”
薇薇安还留着一张照片,是他们三人在大瀑布下穿着雨衣合影,她就穿着那件蓝色卫衣。
那时他们和乌央乌央的游客一起排队,搭船,穿过瀑布,发的那件薄薄雨衣完全抵不住扑面飞来的沉重水汽。水流汹涌而来,如一副黑色背景的巨大油画,可以轻易将人吞没其中。无边的水雾密集如固体,打在全身。她竟有些怕,船上那道矮栏杆根本不算什么,倘若不小心翻落,便会在一秒钟之内被冲至谷底。
她总在不该的时候这样乱想。
那一路他们随时停留,边开车边玩,其实还去了不少地方。但那个湿湿凉凉的傍晚仿佛贯穿整个旅途。
跟后来她想起小江时的心情如出一辙。
一种凉凉的微微的感伤。
那次回国后,她和小江还联系了一段时间。可是,不见面的关系,太容易淡掉。
关系要建立起来很难,如同燕子筑巢,一根枝条,一块泥巴,一天一天,才能增长一寸。但损毁起来,只需要一夕之间。
所以这次如果不是周林多事,她和小江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这想法令她伤感。
这伤感令她软弱。
薇薇安一直觉得,“怀旧”是软弱者的心情,人老了或失落时才格外喜欢怀旧,像九斤老太似的,过去什么都是好的,回到现实则一切完蛋。
可这段时间,不知是年纪到了,还是发生的事太糟糕,她忽然很喜欢想起过去。
时光给过去蒙上一层滤镜。那滤镜之下,一切就如同那时候像素很低的照片,每个人都那么漂亮。
有人说,你跟一个人是何时认识的,你们的感情与相处模式就被固定在那时候。譬如,跟大学同学在一起,会觉得自己才二十岁。即便五六十岁时遇到当年的伙伴,也会瞬间变回幼稚少年。
跟小江呆在一起,薇薇安似乎又回到二十出头那时候。
他除了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眼神仍很明亮。这个年龄很多男的,要么双眼无神,仿佛被生活蹂躏。要么目露狠色,仿佛在与世界争斗。
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