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霖将所有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惊讶的一拍桌子。“漕总,您所说的是方外之人?”

江澄微笑着点头。“叶大少真是绝顶聪明。”

"他手眼通天,与殷、雷都暗通款曲。你知道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米粮案'吗?殷老爷借战乱囤积居奇,就是慧明禅师出的主意。那些米粮,可都是借着寺庙的粮仓藏的。"

"老和尚精通堪舆之术。殷老爷每逢大事必去求签,雷阎王每月初一必去上香,就连谢云生那等凶悍之人,在慧明禅师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声'师父'。”

叶先霖冷笑几声。“嘴里念弥陀,心里毒蛇窝。古人诚不欺我。”

“叶大少。”江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劝诫的意味,“温曼琳之死不止是谢云生嫁祸,其背后还有别的缘由。她一介女流,无亲无故,死不足惜,可是叶大少却是名门巨商之后,大风大浪都见过的,将来有着大好前程,莫要在这阴沟里翻船。”

叶先霖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温曼琳被人灭口?"

江澄却没有回答。他缓缓起身,转身欲走,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萧索。临走之前却还是留下一句话:“叶大少,五寅镇的水太深。有些人,碰不得;有些事,问不得。是非之地,何必久留呢?”

原来这就是五寅镇的由来。不过我觉得江澄没有那么好心。

12、夜宴 下

狂风裹挟着细雨冲刷着五寅镇的青石板路,整座镇子都陷在墨汁般的黑暗里,唯独镇东的殷府亮如白昼。鎏金门楼上悬着的西洋煤气灯,将朱漆大门照得宛如浸在血水里。

这栋五寅镇唯一通了电的宅邸,像浮在黑色海面上的琉璃宫阙。三层高的西式洋楼通体缀满电灯,水晶吊灯的光晕透过彩色玻璃窗,在雨水中折射出刺眼的虹彩。往来仆役撑着油布伞在回廊间穿梭,一阵阵异香从厨房传出来。

谢云生虽来过几次殷府,却从未见过这般排场。一进门,便被满室的金碧辉煌晃得眼花缭乱,留声机里梅兰芳的《贵妃醉酒》正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缠绵悱恻的曲调让他瞬间迈进了另一个新世界。

他僵立在门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

张韬铭站在门里迎客,倒是人模狗样地换了一身黑洋装,头发抹得油光水滑,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远远望去,倒真像个留过洋的新派人物。可走近一瞧,便露了馅:西装料子粗劣,领口皱巴巴的,显然是本地裁缝用便宜料子赶工缝制的;头发油得过分,泛着腻光,凑近了还能闻见一股桂花油的甜腻味儿,八成是从哪个相好的丫鬟那儿顺来的;至于那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不时翻个白眼,活像一条看门狗,打量着来客,生怕有人抢了它的骨头。

谢云生心里暗骂:“狗仗人势的东西!”可面上还得挤出笑,躬身打招呼。这世道,连条看门狗都能穿西装、戴眼镜,装出一副上流人的模样来。

张韬铭斜着眼睛得看看谢云生,指指他站满泥水的鞋底。“在石阶上弄弄干净再进来。”

谢云生站在廊下,肚子里早已将张韬铭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面上仍堆着殷勤的笑意,连声道:"是是是,张会长说得是。"

他弯腰掸拭鞋面上的泥点,青布鞋帮上沾着的泥浆被他用随身携带的帕子一点点抹去,又在石阶上使劲跺了几脚,直到鞋底再不见半点泥星子。

张韬铭冷眼旁观,鼻间溢出一声轻哼,带理不理的带着他穿过大厅。谢云生的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心里默默寻思着:就算是皇帝的金銮殿,也就是这样了吧。张韬铭走得漫不经心,平日刻意挺得笔直的后背也塌了下去。鎏金的自鸣钟突然敲起,吓得谢云生一个激灵。

待转入餐厅,眼前景象更是令谢云生目眩。一张红木圆桌足有丈余宽,上面层层叠叠摆着各色珍馐:清蒸鲥鱼、红烧熊掌、燕窝羹,还有些他见都未见过的西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