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槐与两个老头儿只在房里待了一会儿便出去,留下谢棋一人在房内。谢棋却再也没了睡意。那两个人……是尹槐请来替她看脸上的伤的?
她在房里找了面镜子,仔仔细细观察了片刻,想象着容貌恢复三分的样子,看着看着却只是想笑。可尹槐这份心意却让她不敢不配合。这个尹槐,她的脸已经毁得连游鬼见了都会吓一跳的地步,恢复三分又如何?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谢棋,也无法和朝凤乐府里的一等司舞比呢。
镜子里的谢棋脸上刀痕满布,伤疤如蜈蚣一样攀爬在她的脸上。她恍然地伸出手,沿着疤痕的纹路细细摸索,忍不住设想,怎样的情况,才会把这张脸毁到这地步呢?一刀,两刀,三刀……十刀,二十刀……
如此的后果,是她哆嗦得再也不想在房间里待下去。她本来打算去隔壁找尹槐,哪里知道尹槐的房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屋外初月刚刚升起,谢棋回房急急披了件厚实的衣衫,从门口回廊之上摘了盏灯笼,穿过绿萝山庄的柳色假山去往前院。殊不知,在画廊之上,她见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个瘦削的身影,他几乎是趴在地上,艰难地动作着。
谢棋呆呆提着灯笼凑近了,正好对上他抬头时惊诧的眼。竟然是贤王楚暮归?
“王爷?”
谢棋这才看到,就在他身边,那儿倾倒着一个轮椅。
楚暮归的脸色略略狼狈,对上她的目光时眼色却是温和羞涩的,他咬咬牙,咳嗽了几声才勉强道:“我以为,不用随从可以自由行动的,暮归这副模样,让谢姑娘见笑了……”
练舞
楚暮归面露难堪,只是手脚却依旧使不上多少力道,他在原地挣扎着想借着轮椅的扶持站起身来,却险些栽倒
谢棋没有多想,慌忙丢了手里的灯笼去扶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她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礼节,拉扯着他坐到了画廊的栏上,气喘吁吁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轮椅,再把楚暮归扶到轮椅上。这过程颇为漫长,却没有一丝声响,楚暮归一直静静地任由谢棋摆弄,到最后一切事了,他才略略低眉笑了笑。
倒在地上的灯笼被烛火点燃了在地上烧了起来,一团火光衬得楚暮归脸上的细汗点点发光,他脸上噙着的一抹羞赧也一并暴露无遗。
谢棋是个毁容的姑娘,脸红人家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她干咳了几声,瓮声瓮气道:“王爷,没事吧?”
“多谢谢姑娘。”楚暮归的声音还有些狼狈,却真诚无比。
谢棋想起了方才实在算不上文雅的连拖带拽法子,对象还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顿时,这声多谢谢姑娘成了讽刺,她脸上发烫,支吾道:“王爷想去哪里?我,我可以推……”
啪灯笼燃尽了最后一根竹丝,被风一吹,终于灭了。谢棋看不清楚暮归的脸,只看到他比她矮了一大截的身子蜷缩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不由地,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是不是不该这么问?他……
良久之后,楚暮归的声音才在夜风中飘荡开来,如同午夜时分最寂静的莲花。他说:“有劳谢姑娘了。”
楚暮归不开口,一路的寂静。谢棋突然发现自己不善言辞,一路上,她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夜风有些凉意,她推着楚暮归穿过只有一些微光的画廊,心情居然是出奇的平静。楚暮归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划过谢棋的手腕,丝帛一样的触感让谢棋有些痒,忍不住微笑。
长长的画廊长长的距离只用了片刻就已经到尽头,画廊尽头是两条小道,一条通往花园,另一条通往前厅。楚暮归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左边。”
谢棋乖乖照做了,顺着楚暮归的指引到了前厅。前厅里,几个侍从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一见楚暮归便急匆匆在他面前跪成了一排,其中带头的惶恐地磕头:“属下该死!属下擅离职守,请王爷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