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薛苑后退一步才解释,“我爸爸画了很多关于我母亲的画,他喜欢把画都铺在地上或者贴在墙上仔细观摩,整个房间都是我妈的脸。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被吓得一晚上没睡好。”
李又维神情古怪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伸手朝屋子里某个角落一指,用完全听不出感情的语调开口,“你去看看那边的墙壁。”
起初隔得远看不真切,刚才薛苑就猜测那是贴在墙上的画。现在她依言走近一看,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是的,画家多半有怪癖,她的父亲也是,但唯独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相似的脸。
每一张画上的人,都有着跟她那么相似的面孔――那是她的母亲,叶文婕。最奇特的是,每一张画稿都各不相同,或站或坐,姿态各不相同,表情也各不相同,微笑的,沉静的,大笑的,愤怒的,全都有。森然的屋内,薛苑哆哆嗦嗦地后退两步,几乎想要从这间阴暗的屋子里逃出去。
李又维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同时一脚踢上门,拉她回来,一把揽她入怀,安慰她。
“别怕,习惯了就好了。”
门锁闭合的声音让她心惊肉跳,她根本不敢抬头.只是喃喃低语,“为什么你爸爸也是这样?”
李又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一种述说的语气慢慢开口。在薛苑记忆里,他的声音从来不高,大多数的时候都低沉而柔美,只是发脾气的时候非常锐利。此时,他的声音既不柔和也不锐利,更接近于某种音乐般的叹息。
“我爸爸心脏病发作之前,正在画一幅你母亲的油画。他没有照片,但要找回模特在眼前的感觉,就把这么多年的素描草图全都找出来贴在墙上。我爸对你母亲的痴迷到了这个地步,我想我对你也是。”
薛苑没有说话,视线从他的肩头越过去,再次在屋子里环顾一圈,是的,这里的第一张素描都是精品。她想起当年,母亲是怎样坐在跟这间屋子差不多的画室里,任凭那个年轻的李天明用细致的笔墨勾勒出她的轮廓。
“不是这么回事,”薛苑停了停,“你还是糊涂了,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你想象里的薛苑,不是我。有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倾注感情而作的肖像画,都是这位画家的自画像,不是坐在那里的模特儿。”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李又维冷静地开品,薛苑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这样冷静,或许是因为环境不一样。
李又维继续表白,“我不需要知道过程,我只在乎结果。薛苑,我在你面前,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你知道吗?我费了很多时间,我走了很多弯路才找到你。我不愿意像我爸那样过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吧,好吗?”
想不到话题又绕回原点。薛苑伸出手,试图推开他,“你又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柔软而又真挚,薛苑微微抬起目光,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苦笑,她就用这样茫然无措的脸看着他,直到听到他问:“薛苑,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
“是的,我也记得。”
李又维记得,他小时候一家人还住在他现在住的那栋老房子里。他年纪虽小,但已记事了,他又比同龄人早熟,因此很多事情至今记忆犹新。李天明是出色的画家,但不是一个好父亲。对绘画的热情比对家庭的热情大得多,他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待在国外或者是旅行的路上,剩下的一半时间则待在画室里。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比别人旺盛一点儿,李又维更不例外。李天明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画室,因此画室的大门总是锁住的。他可以锁住门,却不能锁住窗户,只要坐在窗外的大榕树上,画室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李天明作画时背对窗户,画板对正对窗外,画家里有时有模特,有时没有模特,模特都是年轻的、相貌姣好的女孩子,长着相似的面孔。
李又维坐在榕树上,看着一张张美丽的油画从父亲的手下诞生,画上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形象生动,跃然纸上。虽然他年纪小,或许真得是基因遗传,他直觉般地知道那些画都是难得的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