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包栗子,至始至终被十六藏在怀里,藏得好好的,她整个人都蒙了层灰,头也破了,可那包栗子却连油纸都没坏。
“银子……没了,礼……物,在。”
李玄慈说不出话来了。
没心肝,好贪吃,善心泛滥,缺筋少弦,十六处处生成了李玄慈的反面,天生克他,专门气人,礼物单子列到足足尺把长都能缺了他。
可她也欢欢喜喜给他买了栗子,忍住不吃,一路护着,连吃人的火场都没能叫它损害半分,十六从没说过,可如此这般、桩桩件件,早就在告诉李玄慈了。
她心中有他。
李玄慈自诩聪明一世,却在情字上栽了跟头。自年少起,他的头上从来扣了骄傲二字,心疼他的先帝赞他风骨,看不惯他的言官唾他作衅,他从来不顾。
这是第一回,李玄慈的骄傲叫他真心生了悔意,十六虽有顾忌遮掩,可她本性赤真,连带那颗心也一样,即便藏进沙子里,裹上云、锁进雾,依然掩不住光,他却因为自矜而未低头看看这颗就藏在自己眼前的真心。
十六眼睛陷在烟里,可人瞧不见,知觉却因此越发敏锐了,她徒劳地举着那包栗子,等不来李玄慈的反应,可她没放下,反而将栗子举得更高了些。
哪怕是从来爱做个糊涂蛋的人,一旦开窍了就是开窍了,十六没什么好不承认,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黑暗中的动静变得格外清晰,栗子干燥又带着一点绒的表壳,动荡的烈风,轻轻降落的灰烬,触感从指缝间漏过,带来流动的各色味道。
忽然这一切都如同重雪里的松枝一样被压了下去,她闻到寒竹的味道,冷咧咧的,像梅子酒里摇晃的冰块,但这梅子酒又是在冬日的暖房里开封的,因此又混了温热的呼吸进来。
那呼吸渐渐靠近,最后如一只雀鸟一样轻而又轻地落在她的指尖上,靠着她,依恋着她,十六瞬间觉得像是在手心握了一只睡鸟,仿佛还能听见它如潮汐起伏的心跳声。
是李玄慈在轻吻她的手指,然后就这么依偎着她的掌心,带着少有流露的眷恋和歉意。
十六的手指一下子有点发麻,好像雀鸟的尖喙在啄,让她不自觉想蜷缩,可她还没有动作,就听见李玄慈的声音。
“我剥给你吃。”
“以后都由我来。”
只这么一句,十六就明白了。
从这一刻开始,李玄慈与唐十六,不再是水中浮萍,不再会一别两宽、动如参商。
他们在这场火中锻烧为灰烬,混在一起,被风卷裹着吹了上去,成了永不消逝的并肩流星。
0292 二百九十二、做你的眼睛
麻烦接踵而来。
李玄慈的暗卫这下都成了明棋,尽管分散得及时,没被人抓住现行,可动静到底太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但凡有能耐在京里布下耳目的,几乎都知道了。
可这些都不是李玄慈所关心的,他将所有的质疑与试探全都压制在了这方小院之外,此前他也是肆意妄为的,可至少在明面上懒得与那人撕破脸皮,可如今他分不出心神来管这些。
从火场出来时,十六一直没睁开眼睛,初时以为是烟迷了眼,在通风处休息良久,李玄慈没把她放下来过,就这样守在怀里,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拿着她给的栗子。
十六总算睁开了眼睛,她的头破了,血糊了半脸,还粘在睫毛上,已经有些凝住了,裹着她的眼睛发黏,她好半天才总算弄清爽了些,睁开眼来。
接着,李玄慈听见十六有些茫然的声音问道:“天黑了吗?”
午后的天光混着些迫近傍晚夕阳的血红,落在这废墟上,仿佛从朦胧灯笼纸里透出来的隐隐火光,将空气中散漫飘飞的灰烬照得镀上一层绚色。
然而十六却说天黑了。
她问出这句话后,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刚才那种短暂的茫然迅速凝固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颤了颤,灰了的瞳孔里映射着光的模样,而那光只是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