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银子,拿来垫床就算再硌人她都觉得比棉花还软,搂在怀里就算数九寒天冻成冰坨也比汤婆子还热。

虽然李玄慈说那笔钱全留给她,不过十六并不想私扣,还按原来说好的分红给他。 她心里既存了这个打算,就觉得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因此压根就没想着还要给他另备个东西。

可惜在那人眼中,金子掉在眼前都不会稍稍低眼。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了许久,最后,到底还是李玄慈先松了手。

“去吧。”

这是个榆木脑袋,李玄慈早已知道,可要他时时亦步亦趋地追着提点敲打,他也觉得无甚意思。

情之一字,总得讲个两相适宜,才能成个心甘情愿。

他等着,等着十六朝他迈出一步,只要一步,他便再不会叫她逃走。

然而断事如神、算无遗策的李玄慈却没有料到,这个瞬间他松开的手,成了他为数不多后悔的事。

二八八、止杀 < 洞仙歌(满河星)|PO18臉紅心跳

二八八、止杀

这笔银子,十六到底是没拿到。

那日,他们出发不过半个时辰,京城一角的天便隐隐染了烈色。

京郊的小院里却依然平静,金展抱着大刀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口,忠诚地护卫着此刻气性正大的主子。

不过,李玄慈面上看着倒算无事,挑了院中柳树最高的枝,斜倚其上,一只云头绒靴悬在半空,他半歪了身子,脸上尽是寒色,半晌都无动静,只剩下血色发绳系起的乌发斜斜垂下,被叶间穿过的风吹得微微荡漾。

若是以前,这般的不痛快,李玄慈总有法子全泄出来,可如今却和团积了雨的云,沉沉累在心头,吐不出,咽不下,

若是以前,他不痛快,李玄慈总有法子叫别人不痛快,可如今却仿佛有了丝线裹着心脏,牵扯着叫他不能随着本性肆意行事。

那人是个心软的,总见不得旁人因自己受苦。

而他也早不是以前。

李玄慈在柳叶的光影流转间,难得出神了许久,等到他再抬眼时,才终于看见京城方向那片暗暗艳色的灰云。

他的眸子瞬时利了起来,原本斜倚的身子立了起来,如一把出鞘的剑,从柳树柔软缠绵的叶片中飞落而下。

正当此时,金展也推门朝他疾行而来,手上还拿着张条子,到了跟前,还未开口,便被李玄慈开口问道:“哪里的火?”

金展连忙回答:“正是赌坊,起因未知,火势极大,连带着周遭民居都着火了。”

“她人呢?”

短短三个字,却压得金展半天没有答话,好容易才终于咽下喉咙的硬块,回道:“之前有人看到他们进了赌坊,如今未见踪迹。”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李玄慈要的,可金展却也没听到斥责,他壮着胆子微微抬头,才瞧见自家主子脸上没有往常的戾色,没有狠意,反而仿佛是有几分……失措。

然而这神情一闪而过,接着,李玄慈便又是那副如寒刃一样的颜色,低着声吩咐道:“叫暗卫全部去找人,立刻。”

说罢,他便提了院子里自己的马,一个翻身而上,细羊皮鞭烈烈一催,只听嘶鸣一声,皮毛都闪着艳光的骏马扬蹄直接跃过了小院低矮的土墙,飞驰而去。

大宛进献的汗血宝马每踏一步都如闪电之势,京郊到城中这不短的距离,硬生生被缩至仅一炷香的时间。

此前三皇子纵马的斥文新鲜得连墨迹都没干,这般行事属实是给人递刀子,可如今李玄慈哪里会分出半点心神给那群腌臜,被催得甚急的北风从他脸上刮刀一样剃过,李玄慈却半分未察。

他心里头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长久以来埋在他身体里那座火山,在十六身边时,似乎短暂地平静了下来。十六为他织了张网,拢住了心底所有的恶念,可是此刻,那些灼热到足以将骨头烫化的恶念,再次如浓稠的岩浆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