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十六没觉得这样便是多难。

世间多苦,卖儿卖女的,露宿街头的,倚楼卖笑的。

谁不难呢。

十六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说道:“看来我猜对了。”

秋心意识到面前是周旋于精怪之间,斩尘世孽缘、断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于是收起了眼泪,坦荡地承认:“是,我自觉算是布置得周密,也没留下首尾,道长是如何发现的?”

她紧紧盯着十六,显然没有放下戒备。

“你诉冤那番话,说得极好,唯独一点不符常理,你若真心冤枉,为何会主动将被定为通奸的绿茹牵扯进来,将自己与通奸之人并论,特意提醒定王绿帽如云,就不怕他迁怒?”

秋心眼神复杂,看向十六,叹道:“可你还是帮了我,听说那日是你提出要彻查的。”

“我不是为你,你不必自恋。”十六直截了当地截断她的话。

“我一直奇怪,王岐这样深的心思,为何会留下泥人这样的证据?”

“后来看到你桌上的扇面,和墙上的四季丹青图,我就知道,这是你布下的局。”

那扇面画了一半,却是先画的右半边,若是右撇子,多半会从左边画起,防止手掌擦过导致洇墨。

且那扇面和墙上丹青都画得极好,对能画出这样的画的老手来说,伪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彩绘泥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王岐漏了泥人,而是他收走后,你又伪造了一个,所以他当日才不敢下手拿走,怕是我设的局,见我似乎没有察觉后,才夜里偷偷来取。”

“道长讲了一个好精彩的故事,可惜,也只是个故事。”秋心轻轻笑了起来。

十六知道,她肯承认得这样痛快,也是因为知道没有证据,这件案子已经定下了。

“可成也泥人,败也泥人。”十六举起那泥人,望着她说道。

“什么意思?”秋心盯着那泥人,一下子警惕起来。

“这泥人表面,有极细小的气孔,捏泥人时手上若有膏脂,揉进泥里,等泥人阴干后,膏脂蒸掉,就形成气孔。”

“我看过王岐的手,他不抹手膏。”

十六的眼神落在秋心保养得宜的手上。

她下意识收紧了手指,随即又放松,自若地说道:“手上用膏脂的,岂止我一人呢,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构陷。”

“我问过管家,你们日子过得精细,每人领的都是不同的膏脂,这泥人是阴干的,里面应该还有些膏脂剩下,沉进水里,等膏油渗出,一比较就知道是谁了。”

十六语气平淡,却将她钉死了。

秋心面上仍然镇定,唇角却不自觉颤抖,强行镇定地说:“那道长要去告发我吗?”

十六摇头,“我若打算,你昨晚早被押下了。”

“我说了一个故事,如今该轮到你了。”她望向秋心,若有所指地说道。

秋心却凄凄一笑,再开口时,语调薄凉:“哪里有什么故事呢,有的,不过是些没人爱听的陈年旧事罢了。”

“我与绿茹,都是出身农户,家住京城郊外,过的是最普通不过的日子。”

“直到有人来搜罗长相出色的小户之女,出价颇丰,哥哥要娶亲了,爹娘便将我卖了出去,可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我若走了,阿容哥爹娘大概便会向绿茹求亲吧。”

“我当时心里不甘,也害怕前路茫茫,等到那人第二次来付钱之时,我悄悄守在田埂上,和他说村口还有一家女儿生得更漂亮,绿茹家也有两个弟弟,只会比我家更爱那银子。”

“就这样,我和绿茹一同被挑了去,屡经波折,最后竟然来了定王府。我只想安稳度日,可绿茹却似动了真心。”

“我一直对她心有愧疚,平日便加倍对她好,也劝过她,定王从未将我们放在眼里过。亲近他,反倒遭祸,可她一心陷了进去,我想着.....想着阿容哥,已是我欠她的,她恋慕定王,便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