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觉着面前这盅药都顺眼了不少,好似没那么大苦味了。
他兀自又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想喝药,但这第四盅药,他是万万下不去手再摔它了。
初寒为了给他煎药已然一天萝卜一夜不曾合眼,那说煎十碗并非空话,如此坚毅费心地救他,他越发觉得是旧识。
可正因如此,他才没有一点头绪,毕竟他的旧识里多的是利用、欺骗、想杀他的人,唯一一个费尽心机对他好的人,却在百年前强行和他合籍欲取他的仙骨。
初寒看着床榻上的人唉声叹气起来,不由得有些好笑,一盅药而已,至于一叹叹好几口气吗?
他噙着笑在一边坐下,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人,好心提醒道:“药放着了,摔吧。”
他这回特地离那药盅远了些,谢长亭虽然眼睛不能识物,但神识还能感知他的方位,这个距离,不必又着急伤了自己的手。
只是没一会儿,他看见那只素白的手端起了药盅,挑了挑眉。
谢长亭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才不情不愿地端起旁边的药盅递到嘴边。
他又叹了一口气:“唉,生与死皆不容易啊。”
对常人来说,寻死简单活着却难,可对他来说,两者皆难。
初寒听着他抱怨,唇边的笑意忽的淡了,像是被穿堂风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只剩下眼底化不开的浓墨。
谢长亭终究还是喝了一口那碗看起来极苦的药,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沾了一点味道。
只是,想象中浓烈的苦涩并没有席卷他的唇舌,反而有一丝淡淡的甜味。
他问旁边没什么动静的人:“药里面放糖会影响药效的,若只是为了让我喝药,倒是有些不值。”
初寒却不以为然:“这是我在山林里摘的伏箐草,带了一丝甜味,但并不会影响药效。”
末了,又带上一句:“不想喝?早说嘛,那我给你煎苦的。”
谢长亭:“不必。”
初寒语调中含了些许笑意:“哦?仙君还说不怕苦?”
谢长亭喝下一盅药,将碗准确无误地搁在旁边小桌上,微微侧过头:“莫要胡说。”
初寒笑意更深:“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就是怕苦。”
谢长亭:“……并未。”
初寒笑着拿了药盅出去了,没再继续戳破脸皮薄的谢长亭。
谢长亭躺着的床榻边上便是一扇窗,偶尔有风吹过,能听到一二,他抬手推开窗子,霎时风掠过耳畔,微冷。
竟还是初春。
眼前忽的一轻,白绫挂得并不牢固,风轻轻一吹便将他的白绫吹落,挂在了窗栏上。
他羽睫轻轻颤动,半晌睁开了双眸,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带着点粉色晕染在眼尾,卷翘浓密的睫毛如鸦羽点缀,然而藏在眼眶中的琉璃眸却尽显空洞。
他感受不到光亮,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眼睛,明明知道自己睁着眼,可眼前就是一片虚无。
睁得累了,便半垂着眼眸“望”着窗外,感受着丝丝凉意。
令人清醒。
只是被摘了白绫的双眼不知为何便疼了起来,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的眼睛。
那白绫虽然没有灵力,竟能压制眼睛的疼痛,想来是个法器。
他伸手去摸索被风吹走的白绫,只是不知是不是吹远了,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
正要收回手,指尖突然触到了一阵凉意,有人将白绫递给了他。
可不等他握住并道谢,那人却越过他的手,倾身过来替他戴上白绫。
谢长亭:“多谢。”
初寒恰似不经意提道:“仙君要谢的话,不如好好养伤,按时喝药。”
谢长亭缓了眼睛的疼痛,边道:“那我还是不谢了。”
神魂破碎本该魂飞魄散的他,靠着仙骨苟活,恢复如初只能是妄想,想要他活着,到最后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